行刑台下,格雷伊的同伴们也纷纷红了眼睛,抹着眼角。你抓着我我抱着你的镇民们亦从小巷的墙壁背后探出了脑袋来。
所有镇民在看到格雷伊的泪水之后都有些触动——原来,狼人也是会哭的。他们和人类一样,也是会担心家人、想要保护家人的。
以往他们只看到狼人的那颗狼脑袋,只把狼人当作凶狠野蛮又无法讲道理的“狼”,从未想过狼人也是有正常的喜怒哀乐、能感觉到悲欢离合的“人”。
再看到那些为格雷伊与朗有机会寻回家人而开心的狼人,镇民们都不怎么怕了。他们甚至因为狼人的有情有义而认为狼人比托比亚斯那样灭绝人性的混蛋要更像人类。
“——这就是你的计划吗?女士?让狼人为人类所接受,让人类不再抵触与狼人共存。”
尤利塞斯轻轻开阖嘴唇,问站在自己身侧的叶棠。
叶棠表情不变,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笑模样:“我认为这是件好事?狼人与人类不会再互相攻击。和平主义的兽人们看到这种情况之后,他们还会继续受对人类抱有敌意,蠢蠢欲动想与人类开战的好战派兽人挑唆吗?”
“我看你是喜欢毛绒绒的兽人,所以不想看到他们被灭绝了。”
“哎呀,暴露了吗?”
叶棠与尤利塞斯相视一笑,朗见到这一幕却是有些受打击。
……确、确实,比起自己,玛丽当然和人类比较相配。况且伯爵还是人类的贵族,玛丽和他在一起,绝对比和自己在一起要顺理成章得多……
只是——
不对,没有什么“只是”。选择权在玛丽的手上,而自己……长着一颗狼的脑袋,浑身都是毛的他连参与竞争的资格都没有。
……
托比亚斯·戈登沃斯与他的贴身男仆培缇被处以绞刑后两个月,莱姆镇彻底恢复了平静。狼人们开始自由地行走在莱姆镇的街头,出入莱姆镇的各种店铺。莱姆镇的镇民们见到经常替周围村落到莱姆镇跑腿的狼人们还会主动打招呼。狼人们刚开始一惊一乍,这会儿却也习惯了和镇民们击掌撞拳。
莱姆矿场的前矿长与监工弗朗西斯与弗朗索瓦两兄弟因为是托比亚斯的帮凶,同样遭到了审判。两人这会儿是莱姆矿场的终身矿工了,当然,是拿不到薪水的那种。
由于这两兄弟以前不把矿工当人看,又是剥削矿工、鞭打矿工,又是辱骂矿工,踢踩矿工当余兴节目。现在这两兄弟造过的孽统统回到了他们自己的身上。他们的饭菜清汤寡水如同泥浆,还会被其他矿工吐口水进去。他们体力用尽挖不出足量的煤来也没有饭吃,会被矿工们踢进矿坑里待着。如果他们在矿坑里睡着,其他矿工会用冷水将他们浇醒。总之一天二十四小时,这两兄弟别想有超过两小时的平稳。
格雷伊的父母就在两个郡以外的地方,格雷伊与父母重聚之后,与父母一起赶去了王都——他的妹妹被卖到了王都。现在格雷伊一家已经团聚。
朗的父母被卖到了遥远的永恒冻土,且夫妇还被分开了。汉斯发来了电报,说是已经找到了朗的母亲,现在正与朗的母亲在去找朗的父亲的路上。
幸运的是,无论是格雷伊的父母与妹妹还是朗的父母都没有受到严重的虐待。这也足以证明汉斯并非彻头彻尾的坏人。当初他是背着托比亚斯挑选买家的,他没有把格雷伊的父母妹妹还有朗的父母卖给出价最高的人,而是卖给了看起来会对狼人好的人。
托比亚斯要是知道汉斯竟然敢擅做这种主张,恐怕不是扒了汉斯一层皮也要打断汉斯两根骨头。
在此期间,叶棠在托比亚斯的宅邸起火前让朗去西回廊顶层阁楼拿走的托比亚斯的收藏品挥出了巨大的作用。毕竟没有钱,谁愿意白白放手自己花大价钱买来的宠物?
赎回格雷伊的父母、妹妹与朗的父母后,托比亚斯的收藏品还剩不少。朗本打算在一切结束后将剩余的藏品还给托比亚斯的妻子罗伦娜。哪知罗伦娜坚决不肯收。
“那些本就是不义之财。我没能阻止托比亚斯的恶行,再吃他搜集来的民脂民膏……那我就该是虚伪的魔鬼了。今后我想作为一个高洁的人活下去,就像罗斯玛丽那样。……我想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和女儿一起等待与汉斯重逢的那一天!”
罗伦娜说着举起了手臂,笑得十分灿烂。
本就只是中产阶级家庭出身的她这会儿已经完全像个村妇了。作为托比亚斯的妻子,即便没有参与托比亚斯的恶行罗伦娜也很难继续在莱姆镇生活下去。托比亚斯的所作所为上了报纸,传遍了全国的大街小巷,罗伦娜不想给自家抹黑添麻烦,干脆顺应了叶棠的提议,来到亚贝村生活。
亚贝村的村民们不会因为罗伦娜是托比亚斯的妻子就歧视她、欺负她。谁让这里还有一个曾经是凯文妻子的金妮呢?
“女人在是谁的妻子之前先是自己。评价一个人应该先看这个人本身如何吧?”
作为托比亚斯的外甥,凯文也没少干偷鸡摸狗的事情。金妮如今与他一刀两断,自然有资格挺起胸膛说这种话。
茉莉听见金妮这么说就忍不住吐槽金妮:“这是玛丽为你说话时说过的话吧?”
“闭嘴茉莉!”
“我偏不闭嘴!啊啊!以前那个坏心眼爱欺负人的金妮究竟去了哪里?现在的金妮居然会听自己死对头的话,去组织人手建什么‘吊梯’!”
于是金妮追着茉莉就打:“闭嘴闭嘴!吊梯是因为对村子有利我才同意建的!你没发觉吊梯建好以后我们村有半数人都去莱姆矿场卖东西了吗!?”
村中人都习惯了这一幕,不少人都笑了起来。高高在上用鼻孔看人的村长夫人不在了,村民们的心却踏实了下来。
一个推着简陋推车的村妇一分心,推车就歪朝一边,眼看推车里的菜就要掉到泥巴里去,一只毛绒绒的手臂从旁伸出,帮村妇扶好了推车。
“谢、谢谢你朗!”
“不用客气。”
朗笑着松手,后面几个孩子喊着“郎——”像小旋风一样跑了过来。他们拽着朗的手臂,抱着朗的腿,朗便举起手臂让他们当单杠爬,把抱住自己的小不点放到自己肩头让她骑着自己的脖子。
安吉琳也跑了过来,米米、琪琪还有本都和她一起。
“朗!给我们念故事书吧!”
安吉琳朝着朗递出厚厚的故事书。旁边米米、琪琪也双眼放光的蹦跶。
““故事书!故事书!””
“好~好~”
朗接过故事书,牵起安吉琳的手往树下走。调皮的男孩子却不乐意了。
“我们不要听什么故事!我们要听朗唱歌!朗,唱歌吧!”
被男孩子揪着衣摆的朗无奈笑了,他揉揉男孩子的头,真想告诉他:想吸引自己喜欢的女孩的视线,这么做是错误的。瞧,安吉琳都闷闷不乐地低下了头去。
带着孩子们在树下坐好,朗笑道:“这样好不好,我把故事唱出来。”
孩子们顿时双眼一亮,围着朗一阵点头。
温柔的男中音融化在风中,甜美的旋律飘散在村子里。
不远处的村妇捂着自己的心口。她困惑的思索着:方才那一瞬,自己怎么觉得浑身是毛,长着血盆大口还有着尖牙利齿的朗那么的英俊而帅气?啊……她真是太奇怪了。
……
“你真的不与我们一同回王都?我想陛下会想见见你的。”
尤利塞斯再一次询问,得到的答案还是叶棠的摇头。
“伯爵,偶尔也请让我放个假,在没有烦人工作的地方与女儿小憩一下吧。”
“你竟然敢说我给你的工作烦人……”
话虽如此,尤利塞斯却是笑着的。谁都看得出他不过是与叶棠玩笑。
就是伯爵的亲信们寒毛都竖起了老高——会像正常的十四岁少年与人玩笑的老爷,实在是太可怕了!
“那么我们明天就会出发前往王都。你若是改变了主意,就直接到火车站来吧。”
尤利塞斯的话再一次让他的亲信们吐槽欲满满:人家都再三拒绝过了,您居然还要再一次递出橄榄枝吗?也不知道是谁以前把“我不做徒劳的事”挂在嘴上……
“谨遵您的吩咐,伯爵。”
叶棠提起裙摆行了个礼。
虽然她是绝对不会去什么火车站的。
莱姆镇·火车站——
“就是这里吗?真是漫长啊……”
穿着锁子甲的骑士从火车上笨拙地走了下来。他胸前挂着十字架,他身后一群同样打扮的骑士们纷纷奔出火车,拿下铁桶似的头盔,开始在旁边呕吐。
没有办法,古时骑士都是骑马的。十字骑士的总部位于十分闭塞的乡下,十字骑士们对于火车这种先进的交通工具一无所知,更是第一次乘坐。
这群乡下骑士们晕火车晕得厉害,已经完全顾不得周围人向着他们投去了看乡巴佬的嫌弃眼神。
唯一一个没有晕火车的骑士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朝着属下们骂道:“就你们这样还怎么讨伐该死的魔女!?我看你们是想被狼人一爪子一个撕碎喉咙!”
骑士们很想回答统领他们的爵士,然而他们一张嘴“呕呕”之声就不绝于耳。
为首的骑士无奈至极:“……算了算了,你们赶紧吐完。晚上我们就要行动了。在那之前,你们必须回复体力!”
“是的……呕呕——”
摁着自己的太阳穴,骑士发出了头痛的叹息。
第27章小红帽的亲妈27
“下班”的叶棠从办公楼里走了出来。对,没错,这座办公楼原本是托比亚斯的宅邸。
在这里还是托比亚斯宅邸的时候尤利塞斯就看不上也不喜欢托比亚斯那奢靡夸张的庸俗品位。在托比亚斯被下狱后,尤利塞斯直接命人将托比亚斯宅邸里没被烧毁的物品和被损毁部分但修修还能用的物品尽数拿去义卖,以此彻底清空了托比亚斯的宅邸。
莱姆镇的镇民们被托比亚斯剥削了十数年,除了托比亚斯的狗腿子们生活滋润之外,其他人都是过得扣扣索索。这次义卖让许多镇民只花很少的钱就买到了非常不错的东西。义卖所得的钱款又被尤利塞斯命令手下拿去重新修筑被托比亚斯害死的沃克一家的墓地。一时间镇上人人都对尤利塞斯这位少年伯爵感恩戴德,周边村落与莱姆矿场的矿工们对贵族老爷的印象也有了不小的转变。
在女王任命的新镇长到达以前,镇长与矿长的职务都由尤利塞斯代劳了。尤利塞斯也就正大光明地将托比亚斯的宅邸当成了办公楼。
叶棠为尤利塞斯充当智囊,自然每天都得往来于亚贝村与莱姆镇之间。亚贝村与莱姆镇之间的新路尚未修好,狭窄、泥泞以及接近九十度直角的拐弯弧度的旧路并不适合马车通行。
尤利塞斯曾打算让自己的手下轮替着骑马接送叶棠,但叶棠拒绝了。她用的理由是寡妇不应当与男士共乘,以免引起误会。不过尤利塞斯知道,叶棠实际没那么重视所谓的“清誉”与“名声”。她纯粹是想要怎么自在怎么来。
透过窗户,尤利塞斯瞧见叶棠走向了外头等着她的休。
叶棠去给尤利塞斯做智囊了,去莱姆矿场摆摊的生意就交给了朗与休。然而休很快就在莱姆镇上找了份工作。每天他都会天不亮就从胡桃林前往叶棠家,在去莱姆镇的路上“顺便”带上叶棠。又会在工作结束后“顺便”接叶棠回家。
没有休的帮忙,朗去莱姆矿场的摆摊的频率就从原本的全勤降低到了一周三次。其他时间他大多待在亚贝村里,有时帮着村人们修补一下漏雨的房子,有时候替下田的村人们带带精力过剩的孩子们。
叶棠一从办公楼里出来就瞧见了休。与往常不同的是,今天休的身旁还有另一个高大的身影。
“哟!”
招呼过于轻浮的格雷伊被休状似无意地踩了一脚。忍痛露出个客套的笑容,格雷伊重新打了一次招呼:“……呃,你好,玛丽。”
格雷伊的打扮已经完全是时髦的城镇小伙了。瞧着身着背带裤的他从脑袋上拿下鸭舌帽,叶棠笑道:“下午好,格雷伊先生。还有谢谢你来接我,休。”
休轻哼一声,淡淡道:“我不过是顺道罢了。”
打量了一眼谎言被身后摇晃的尾巴彻底暴露的休,格雷伊的眼神是一言难尽。
不过嘛……朗与休兄弟的恋爱与他没有关系。如果一定要问他支持哪一边,那他会说:两边。
就是这场兄弟比赛最后获胜的不一定是这对兄弟中的其中一个就是了。
“啊、嗯,总之休的事情先放一边。”
“什么叫我的事情先放一边啊!?”
无视掉休的抗议,格雷伊迅速切入主题:“今天我是来向你道谢的,女士。”
像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拿出一束鲜花,格雷伊把花递给叶棠。又在叶棠伸手时拉过叶棠的手背吻了吻。
——他都说过了,这场比赛的输赢不一定取决于那对兄弟。
要怪就怪这个人类女人太美好了。她简直像是上帝派来拯救狼人的使者。哪怕他只是从朗的口中听说她为朗一家、为狼人们做过什么,他就完全能理解朗与休对她的崇拜与迷恋。
“朗不是对你发过誓吗?说他会保护你。那我也发誓。有生之年,只要你一声呼唤,我什么都会为你做。朗的良心不允许他做的肮脏事,休没有勇气去挑战的坏事,只要你吩咐,我都会为你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