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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聂子愉万分不愿意现在下楼面对哥哥,很想就这么躲在自己屋里锁着门逃一天,但是这事有一个前提条件——王姨已经烧好饭菜在楼下摆着了。
他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被哥哥数落一通心情变差”和“吃一顿美味的午餐心情变好”这两件事,两相对比之下,显然还是美食在他心里占据了上风,足可以抵消哥哥施加的坏心情debuff。
哥哥的唠叨可以左耳进右耳出自动屏蔽,但是王姨做得饭不能被辜负——那是真的不管什么菜肴都美味得让人恋恋不忘的好手艺。
聂子愉下楼走至餐桌旁,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地在他专属的位置上落座,而后目不斜视地埋头吃饭,看也不看坐在他右手边的聂子律。
只不看还不够,他甚至还克制着自己,只夹摆放在自己面前的菜,筷子绝不肯多伸长过去一点,避免与哥哥有任何眼神接触。
然而靠近聂子律那侧的桌面上摆着一碗浓油赤酱的红烧肉,暗红透亮肥而不腻,散发着勾人的肉香。
这是聂子愉爱吃的菜,但聂子律不喜欢——他是个对自己的身材管理很严格的健身房VIP会员,这种菜他向来碰也不碰。
聂子愉一边惨淡地啃着水煮青菜,一边馋着那边香气扑鼻的红烧肉,余光时不时地瞄过去,对着满盘子基本没动过的肉琢磨着一会儿端下去之后自己再悄悄摸去厨房吃的可能性。
瞄一眼,好香啊……好想吃……
再瞄一眼,“咕嘟”吞口水。
聂子律:“……”
他忍无可忍地伸手把分别盛着水煮青菜和红烧肉的两个盘子换了个位置。
明明就很想吃肉,却非要别扭地不肯夹来吃,只这么欲盖弥彰地偷偷看……还一点儿也不会掩饰,这么大的动作,简直都不能称作是偷看。
聂子律头痛,搞不懂弟弟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嗯?聂子愉得到了意外收获,愉快地伸筷子从面前的盘子里夹了块肉吃,满意地舔了舔嘴唇。
他只当哥哥是因为不喜红烧肉才将盘子挪开,却下意识地排除了还有一种可能性是哥哥知道他的喜好而特意为他换得盘子。
餐桌上很安静,只有两个人移动碗筷时偶尔发出地轻微动静,没有人说话。
聂家的传统,食不言。
但这短暂的安静和片刻的融洽气氛,倒更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宁静。
待两人用餐结束,聂子愉及时地卡着聂子律放下筷子的时间起身,一边转身就要走,一边开口道:“我吃饱了,先上楼了。”
“慢着。”聂子律显然没打算就这么轻易放他走,他慢条斯理地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聊聊。”
“……哦。”聂子愉没找到机会开溜,只好垂着头跟在哥哥身后,乖巧地双手交握站在沙发旁。
聂子律往沙发上一靠,朝旁边空着的沙发抬了抬下巴,示意聂子愉也坐下来。
他的举手投足里又充满了上位者的傲慢,这气场仿佛他现在是在谈判桌上与人博弈,而不是在家里和亲弟弟闲聊。
聂子愉一点儿也不想坐,这个动作代表聂子律接下来可能要叨叨出一篇八百字作文来,所以才需要坐下慢慢听。
他摇了摇头,拒绝道:“我站着也一样,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坐、下。”聂子律盯着聂子愉的眼睛,加重了说话的语气,“别让我说第二次。”
行,看起来小作文的篇幅还不太够他唠的,这长度估计得是篇小论文。
聂子愉偏过头翻了个白眼,没有直接对着聂子律做这个不雅的动作是他最后的克制。他不情不愿地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天马行空地在心里想着一些不想干的事。
等聂子愉坐下之后,聂子律却没有如他预料之中那样立刻开口,而是先在那斟酌了一会儿,似乎在纠结该怎么说。以聂子律的口才和语言组织能力,在说之前需要提前打腹稿的情况,还真是少见,
在聂子愉快要下定决心直接撂下哥哥走人的时候,聂子律终于选好了这场谈话的开场问题,他缓慢而字句清晰地向聂子愉提问道:“你是同性恋吗?”
“!”聂子愉错愕地抬起头,微微瞪大了眼睛,和聂子律对视。
他想过聂子律会因为那件彩虹T恤而疑心自己的性向,却完全没有想到哥哥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关键问题,毫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一针见血。
……倒确实是聂子律的风格。
几个不同的念头在聂子愉的脑海中急速地转来转去,他沉默了一会,而后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是。”
说完之后,两人又都陷入了沉默。
意外地,出柜了。
聂子愉说不上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有终于把这个秘密说出口的轻松,但更多的还是对聂子律的态度不确定的忐忑与不安。
和哥哥出柜,是他很早就想做,却一直没找到机会做得事情。
聂子愉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向,并且对这个事
', ' ')('实十分坦然,并不想加以掩饰。聂子律是他在这个世界上联系最密切的血亲,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弟,聂子律理应知道这件事。
聂子愉曾经想象过无数次和哥哥出柜的场景,某一天他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告诉哥哥他喜欢的是男人,而后聂子律的反应,或暴怒,或失望,或沉默……是一切反对的态度。
虽然每次想象到这里时,聂子愉都会很不屑地告诉自己,和哥哥出柜只是一个礼貌地通知,他是什么样的人、要做什么样的事根本不需要聂子律的表态。
但不可否认地,他潜意识里断定聂子律一定会对这件事持反对态度,而这个结果其实是他不愿意接受的。
父母已逝,哥哥是他最在乎的亲人,他没有足够的勇气去赌聂子律是否愿意接受这样的自己。
不敢赌。
因为输不起。
聂子律不喜欢他,聂子愉从小就非常确信这个事实,但只要聂子律还是他的“哥哥”,他们就还是一家人。
所以他宁愿和聂子律一直维持现在这样非常虚情假意的表面和谐,偶尔一起吃个饭,假装是相亲相爱的兄弟俩,也不愿真正打破这个平衡,彻底决裂。
在国外寄宿学校生活的那几年,聂子愉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亲人的陪伴。身处异国他乡,父母离世的痛苦和对陌生环境的恐惧不安,让他对聂子律的精神依赖程度无限提高。
父母逝世后不久,聂子律就亲自把他送到国外,托付给定居在那的某位亲戚,却甚至没有再多待上几天陪一陪他,就急匆匆地订了机票回国。
只是在走之前,聂子律告诉他,到了圣诞假期他们就能再见面。
十一岁的聂子愉数着日子捱过了那漫长的几个月,满心期盼地等着哥哥来接自己回家。
可是那年的圣诞节,聂子律没有来。
聂子愉在并不熟悉的亲戚家过完了最孤单的一个圣诞节,到假期结束也没等来聂子律。
他失望透顶,告诉自己,别等了。
哥哥不会来了。
他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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