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博远抬眼看看林若,见他口里说的虽是玩笑话,唇角也微勾着,那双眼却清清冷冷的不见任何笑意,顿时心中一痛,转目不再看他,随手拈了颗棋子在手上,低头研究棋局。
只听林若再次开口,语气莫名:那一天倒的确是好日子。
林博远不答话,林若又道:伯父,我去城外庄子住几天。
怎么?
不喜欢血腥味儿。
李渊这会儿对他还内疚着,偏又对裴寂施了恩,等回过神来自然要赶紧安抚他,可惜太子动不得,齐王舍不得,最后只有大理寺那些人倒霉了。原说了要彻查的,这会儿一急,只怕该杀的不该杀的,都要跟着赔上一条命了李渊的心软,一向仅限于他在乎的那些个人。
林博远皱眉,连下棋的心情都没有了,直接扔了棋子:咱们这位陛下,在政事上尚算清明,怎么一涉及到身边的人,就犯糊涂
儿子、妃嫔还有身边的近臣,一个都整不明白。
林若出城的第二天,长安城果然腾起了浓浓的血腥味。数日之内,大理寺从大理寺卿到狱卒,上上下下砍了二十多颗头颅,贬官撤职的更多,整个大理寺一下子就少了一半的人。
林若这个名字,再一次响彻整个长安城:林大公子在大理寺死了一个书童,于是大理寺死了几十个人,于是太子被申斥,齐王被禁足,于是皇上最宠幸的大臣裴寂被赶出京城,拖着一家老小,凄凉回乡。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几乎是谈林色变。
六月十七日,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与其说是辞官回乡,不如说是被逐出京城的裴寂并未故作凄凉姿态,反而将辞官的诚意显示了十足,细软足足收拾了二十多车,家中老人孩子侍妾几十口,加上遣散部分后剩下的丫头小厮家丁全都带了上路,仅留下一个得力的管家负责处理剩下的产业,大有一去不返之态。
裴家一行两百多人并三百御林军浩浩荡荡的出城,而城外郊区,送行的人也颇为壮观。
裴寂在朝中一向人缘不错,虽暂时触怒陛下,但这个时代尤重信义,因一时失势便翻脸不认人的并不算多,且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在陛下心里,裴寂的分量终究是不同的,谁敢说他今日走了便再也不会回来?是以今日送行,朝中勋贵和大臣足足来了大半。
看着面前那一张张的恳切的面孔,裴寂酒虽喝的不多,人却已经有些醉了,唇角勾着淡淡的冷笑:便是他暂时告别朝堂又如何,他的爵位还在,他的人脉还在,他的影响力还在,他的圣眷也还在,那么不管他人在哪里,他都还是那个权倾天下的裴寂!
更何况,他相信自己不会离开太久,他裴寂能成为李渊身边第一宠臣,自有其他人不能取代的地方,先前他还担心林若会威胁他的地位,待经过此事,看清楚那人的性情之后反而放下了大半的心:那小子,也就是凭着才情得陛下一时青睐罢了,陛下便是欣赏他、喜爱他又如何,他能比他更了解陛下的心思?他能替陛下排忧解难?他能只看陛下皱皱眉头就知道陛下要什么,然后不动声色的替陛下寻来?
用不了多久,陛下自然会察觉少了他的不便,自然会想起他的好来,再有人在一旁说几句好话,陛下自会招他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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