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允熥扫视店铺一圈,顿时放松下来,又让两个侍卫退后。此时店内除了那个一看就是东家的人外,只有六个客人,其中一个是朱褆,一个是文圻,两个是侍卫,剩下两个他竟然也认识。
“于先生。”允熥微微拱手道。
“见过孙老爷。”那人马上行礼道;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孩也和他一样行礼说道:“见过孙老爷。”
“见过世叔父亲。”朱褆与文圻也赶忙行礼。
“我说呢,怎么他们两个不爱读书的人也会来书店,原来是遇到了于先生。”允熥笑道:“于先生酷喜读书,小于也同样喜欢,拉着他们来书店就理所应当了。”
“老爷这可说错了。生员与犬子是在店内遇到的侄少爷与三少爷,不是生员带进来的。”说话这人正是于谦的老爹于胥。他当初被允熥生拉硬拽入皇城做了皇家学堂之小学堂的先生,与文圻他们都很熟悉。
“哦,圻儿,你还会主动来看书?”允熥不由得将文圻拉过来问道:“就算想要看书,在家里不就成了?咱们家什么书没有?”
“爹爹,这,这,”文圻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爹问你话呢,怎么不说话?”允熥有些不满意,同时也夹杂着疑惑:‘文圻平时一向是三兄弟中最敢说话的,怎么今日对我支支吾吾?有什么事情需要对我隐瞒?’
他又连问了几句,文圻只是支支吾吾的不回答。允熥生气起来,正要开口训斥,就听朱褆说道:“三郎,这话与世叔说了也没什么。”
他随即转过头来对允熥说道:“世叔,三郎是来为二郎挑选礼物来了。”
“朱褆兄!”他这句话还没说完,文圻就想出言打断。
“昨日世叔用膳的时候提起了蓝家大姐儿的生日,为其准备了礼物,三郎就上了心,也要为蓝家大姐儿准备礼物。这次出了门,就去一家店里买了许多小玩意儿,预备着送给她;后来又想起快要过年了,往年各房的人都给世叔送东西,给他们送东西,他也要给世叔您与婶子、诸位兄弟姐妹送点儿礼物。”
“三郎想着二郎喜欢看书,就先来了书店挑选一本从未见过的书要送给他。”
“这是真的?他说的是真的?”允熥听了,不太敢相信的对文圻问道。
“是,爹爹。”文圻有些不太乐意,皱眉说道:“儿子今年也九岁了,过了年都十岁了,虽然还不是大人,但听家里的老人说,当初有些叔爷十二岁就举行加冠礼,长大che:n-g人出府单独居住;儿子明年十岁,离成为大人也不远了。”
“所以儿子就想着像诸位叔爷、叔叔一般做事。他们既然每年要为父亲准备礼物,儿子也要为父亲与娘亲、姑姑、兄弟姐妹准备礼物。”
说到这里,他懊恼的说了一句:“本来想偷偷的买下,回家后给你们一个惊喜的,我都已经与下人说好了让他们不提前与家里人说,可还是被发现了。”
“你好,”允熥一把将他抱起来抱在怀里,不知说什么好。他自从来到这一世,发生过的高兴的事情很多,许多事情都能让他开怀大笑,但此时是他这一生中仅次于加封皇太孙、得知敏儿出生的第三高兴的时候。
允熥看着文圻的脸,嘴边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吐出来,但他只是目光中充满温情的看着文圻,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将文圻放下,轻声嘀咕一句:“我的文圻确实已经快要长大了。”随即又用最柔和的声音对他说道:“你放心,你买礼物之事,父亲一定不对你娘亲、兄弟姐妹们说。”
“爹。”文圻略有些手足无措的说道。他只见过允熥用这种语气对思齐说话,对敏儿说话,但从来没见过父亲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回应。
“你就继续挑选自己觉得你二哥没见过的书就成了。”还是允熥又说道:“即使你挑错了,挑了一本你二哥读过的书,他也不会怪你的。”
“好,那儿子就继续挑选了。”文圻答应一声,转过头来继续挑选书籍。他从小生活在宫中,又等于是皇后的儿子,察言观色的能力,对世情的洞悉比宫外同龄的孩子还差一些,不太明白允熥这幅表情什么意思,身边的下人也不敢讲解,只能有些迷糊的继续挑书。
他的下人暗道一声可惜。要是文圻应对的好,更能加深在允熥心目中的形象。不过这下人转念又一想:‘哥儿本来就是仅次于太子最受官家宠爱的皇子,这一丝一毫的形象提升用处也不大;何况这样官家更加以为这是完全出于真心,没准更好。’
朱褆则有些羡慕的看向文圻。他也曾经给朱芳远送过礼物,但当时还不是在宫外,就在宫里,只有他与朱芳远、一名服侍的小宦官三个人,朱芳远接过礼物虽然眼神中闪着温情,但一闪而过,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话,完全不像允熥这样对待儿子。
‘世叔虽然聪慧,能想人之不能想,但对家人太过温和,不似圣明君主,历史上这样的皇帝往往老年后宫发生事端。好在文圻与太子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也相差不远,不然老年必定后宫大乱。’
‘但为什么,我觉得这样十分好呢?即使将来后宫又乱,但也是几十年后的事情,这几十年的温馨,与几年的变乱,哪边为重,哪边为轻?’
允熥完全不知道朱褆在想什么,只是这样看着文圻的背影,仿佛永远也看不完。不过就在此时,忽然有人从店外冲了进来,裹挟着风也进了来,使屋内顿时冷了许多。那人却对此毫不在意,张嘴说道:“老先生,给挑一本《三字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