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干草转来赚去,轻车熟路的拐进通向偏院的小路。
本应安静无声的偏院,传来女仆长略带沙哑的、恭谨的声音。
“我就先行告退了,少爷。”
少爷?现在除了他,所有能被称作少爷的人都在宴客厅里好好待着才是。
津岛修治眯起眼睛望向房屋大门口,却只见到女仆长躬身行礼后,恢复笔直站姿的身影。
他四下张望了一下,很快找到一处不会被女仆长发现的位置藏好。
没多久,女仆长便目不斜视的经过他藏身处附近。
等女仆长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津岛修治才走出来,看了看空旷的长廊,脚步一转走向庭院里。
今天是津岛修治的二哥津岛英治迎娶新娘的日子。
美艳动人的新嫁娘出身古老权贵世家,即使这名女子曾离异过一次,身边还带着前任丈夫的儿子,高贵的母族和少见的美貌,依旧让许多男性趋之若鹜。最终名花落进津岛家,自真正确认婚期以来,津岛家便已陷入一片喜气洋洋。
——发迹较晚、根基尚浅的津岛家需要一个进入真正权贵圈子的契机,这场婚礼便是绝佳的机会。
津岛修治只在婚宴开始时看见新娘的孩子出来露过一次面,后来再也没看见那孩子的踪影。
原来是独自来到了偏院啊。
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池塘边,低头盯着水面。
下一秒,他将木屐留在石头上,张开双手朝池塘里倒了下去。
津岛修治:……? !
他丢了手上的小草,急急忙忙奔跑过去,快到近前了又慢下脚步,稍稍整理了下凌乱的衣襟。
池塘里,三岁多的小男孩仰面漂浮在水上,黑色的和服莲叶似的铺散开来。
发觉有人在池塘边看他,男孩稍稍侧过了头,见不是被他支开的女仆,继续心安理得的待在水里。
“芜木光遥。”津岛修治喊他的名字,“你在水里做什么?”
“水里凉快。”
“可是你在发抖。”
芜木光遥:“你看错了。”
津岛修治眨眨眼,“你在自杀?”
芜木光遥:“没有!我只是在泡水!”
津岛修治:“反驳的太快了哦。”
芜木光遥不回话了。
他慢悠悠滑着水,从池中心靠近岸边,翻过身来从津岛修治旁边爬上石头。津岛修治睁着一双鸢色的眼睛看他努力攀着石头边缘试图翻上岸,失败了几次没有成功,终于大发慈悲的抓着他的手稍稍一拉,让他顺利的上了岸。
“谢谢。”芜木光遥喘着气道谢,浑身湿透了,风一吹便打了个寒颤。
他有些瘦弱的过分了,严谨的和服包裹下,露出来的细白手腕似乎一折就断。
看起来根本不是被娇养的小少爷该有的模样。
津岛修治暗暗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果然如此,他就说新嫁娘云雀世音子八成有问题。
芜木光遥是失败婚姻的产物。
他的父母皆属古老权贵世家,在某次宴会后,女方对俊逸无俦的男方暗生情愫之下,双方家族促成了一场喜闻乐见的联姻。
然而,男方仅将婚姻视为家族派过来的任务,对美艳动人却个性张扬的云雀世音子无法心生爱意,更对在婚姻内维持忠诚这件事嗤之以鼻,在光遥还在云雀世音子肚子里的时候,就和别的女人滚到了一张床上。
高傲的大小姐哪里能容的下这种事,或许也因真正爱过,竟不顾世家之间沉默的潜规则,将事情闹了开来,双方一见面就大打出手,从一对神仙卷侣,生生成了怨侣。
云雀世音子还住在芜木家时,就高调与津岛英治同进同出,受到警告也没收敛,最后甚至表明自己已经怀有身孕,让云雀和芜木两家都下不来台。
但云雀世音子终究是云雀家主宠爱的孩子,让两人离了婚后,也不过是关了她几天禁闭,做做样子给芜木家看罢了。
现在也风风光光的嫁给了津岛英治。
而作为一对怨侣的孩子,芜木光遥自然不受云雀世音子待见,更不受芜木家待见。
从出生起,芜木光遥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虽然芜木家没有减少任何他该得到的物资和教育,可云雀世音子的精神状态却不太稳定,平日里对他非打即骂,不让他吃饭以示“惩罚”的时候多的是,极偶然的时候,又会温柔的对他嘘寒问暖,不断说着有了他,生父就会回心转意一类的话语。
她少数的温柔,只让年幼的光遥感到恐惧万分。
生父白日里与情人共度,晚上回到家,虽不至于对光遥动手,也是横眉竖眼冷漠以待。
曾有一次双方情绪激动,云雀世音子把躲在自己房里的光遥一把拖出来,刀子直接砍在他身上,若非生父喊了在外头大气不敢喘一声的女仆过来将世音子拉走,就差些要闹出人命了。
往后,两人再次吵起来时,若是女仆恰好在场,就会悄悄的把光遥带到其他屋子里藏起来。
到了离婚的时候,很正常的,父母双方都不想要光遥。
双方家族对此抱持着冷漠的态度,家族本就庞大,多一个孩子少一个孩子都无所谓,只想他们赶紧协调完,别再继续丢人现眼。
云雀世音子趁机提出不转移光遥的监护权,也不更改他的姓氏,要带着他一起嫁进津岛家的奇怪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