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惊讶是不可能的,“童磨真的以前从来没有学过吗?”
我看着他橡白色的发顶,那孩子侧过脑袋回过来看我:“没有哦。”
他解释道:“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都不会看书,教徒们也只会和我说话,所以……睦月小姐是第一个为我念书的人。”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稚嫩的面容满是无忧无虑神色:“您也是第一个教我识字的人。”
我不由得拢了拢怀中的孩子,抱着他读了许久诗集,直到天色渐暗,走廊上惯例出现了那道属于少年的身影。
是来叫我一起去正堂吃晚膳的清直。
在视线触及我怀中的童磨时,他的脸色似乎变了变,眉头微蹙,梅红色的眸子也暗了几分。
他往房中走了几步,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我还没有回答,童磨便从我身上下来,举着诗集跑到他面前对他说:“睦月小姐在教我识字。”
清直的脸色没有转霁,不仅如此,似乎还变得更难看了些。
他果然还是不喜欢童磨。
虽然不太明白其中的缘由,但也没必要为此烦忧,我站在他们中间,一只手牵着童磨,另一只手牵起了清直。
“好啦,先去正堂再说吧。”
属于少年的手腕显然和孩童不同,光是骨骼便能感受出来,不仅如此,清直的手指也早已不如初见时那般幼小,而是愈发清瘦纤长。
不过对于我教童磨习字这件事,清直似乎一直十分在意。
并且在用过晚膳之后,童磨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我的时候,甚至主动提出让他来教。
我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清直会愿意教童磨习字吗?
“怎么,难道我就不可以吗?”
并不是因为这样的想法,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样的惊诧一直延续到我们真的三个人坐在我的房间里,我和童磨一起坐着听清直念书的时候,都还没能缓过来。
所以在童磨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清直还留在我这里的时候,我试探性地问道:“你生气了吗?”
虽然没有半句言语,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没有。”
他否认得极为迅速。
一听就是假话,果然还是很不坦率啊……
“是因为我给童磨念书了吗?”
我问他。
——所以害怕我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姐姐。这样的理由似乎也不无道理。
但是清直没有看我,像是没听到一般继续整理着书柜。
而我平日里看完书每次都会放回原本的位置,根本没什么整理的必要。
——那就是我猜错了。
“清直?”
我唤着他的名字,忽然想到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我没有抱着你念过书吗?”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清直放书的动作顿住了,过了片刻,才继续着之前的动作——速度却放缓了起来。
居然是因为这种原因……
介于稚嫩与成熟之间的少年,虽偶尔会表现出极为可靠而又冷静的一面,但有时候,也会因为一些小事而独自生着闷气。
一旦想清楚了其中的缘由,倒让人不由得有些发笑。与此同时也又些无奈——
“那么直接告诉我就好了呀。”
我说着,从他身后环住了他的腰身。
已经长得比我还要高上几分的少年,这时候的状态似乎极为僵硬,在我将脸贴在他背上时,也依旧是一动不动的状态。
不过既然没有挣脱,那就是不抗拒的意思了。
过了片刻,当我将他松开来时,少年的状态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像是不敢看我一般别过了脸。
我没能看清楚他这时候是什么表情,也看不到他眼中的神色,只好对他说了声晚安,让他早些回去休息。
“……嗯。”
他低声答应着,声音似乎有些奇怪。
*
第二日的早晨,当我起身时清直已经出了门,侍女在为我更衣的时候,提及了近来听闻的一件事情。
“是我去书房送茶时听到老爷和真田大人在谈及此事,”她说着,又补充道:“只是倒茶的时候听到了几句而已。”
“是什么事情呢?”
让她露出了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侍女凑到我耳边低声说道:“江户城中,似乎也出现了鬼的痕迹。”
闻言我愣了一下,看向她:“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听到真田大人说,仲町那边的藤本家似乎便是遭到了鬼的袭击。”她说这话时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语气也变得愈发神秘:“家中包括佣人都全部被杀死了,一个活口都没有找到。”
这种描述……
“难道不是闯入的盗贼吗?”
就像前几年的血头丹兵卫,也是做出了几乎相同的事情。
侍女摇了摇头:“可是藤本家并没有损失财物,如果是盗贼的话……”
“那也有可能是仇家吧。”
我又提出了一种可能,而这也是我认为最贴切的真相。
毕竟虽然相信鬼的存在,但随随便便什么事情都安到鬼的头上,也是没有道理的事。
侍女摇了摇头:“但是我听说,藤本家的那些尸体,看起来并非是被刀剑所伤,更像是被什么猛兽的爪子划开来了……江户城中哪里会有真正的猛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