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命运。”
教祖大人眨了眨眼睛,注视着我的脸,像是要仔仔细细地看清我一样。
过了数秒,他忽然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原来是这样啊。”
我不知道他从我的话里明白了什么,但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觉得——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只需要接受就好了,顺从命运的安排,一切都会是最合适的结果。
“但你还是想要活下去的吧?”教祖大人又问我。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说:“之前医师先生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他一边问着我是否想要活下去,一边又竭尽全力为我医治,虽说用的方法不同,但母亲的想法亦是如此。”
“诶呀呀——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奇怪回答呢,”教祖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他的扇子,颇有些苦恼地用合着的扇顶抵着自己的额头:“那么你是怎么对他说的呢?”
“我说大概是想的。”
“那就是不太想了?”
“也不是,”我想了想自己那时的心情,大概是觉得:“既然我自己认为这种事情不管怎样都无所谓的话,那如果大家都希望我能活下去,就按照他们的意思来好了。”
“哈哈哈,”教祖大人张开扇子,半掩着下巴笑道:“真是奇怪的想法呢~所以我这是被拒绝了吗?说实话,以前我也遇到过一个和你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但和你不同的是,她遇到我的时候已经快要死掉啦,身体被火烧得像焦炭一样,她的哥哥抱着她在街上四处奔走,希望有人能救救她,真是太可怜了~”
说着说着,教祖大人脸上的笑意被泪水冲散,哭泣得声音哽咽,似乎连回忆起那样的过往都觉得悲伤:“可是我的想法和睦月不一样呢。生命都是很宝贵的东西,所以我出手帮了他们,给他们分了血,两个人都给了哦。”
得知教祖大人曾做过这样的事情,我感慨道:“是吗,您真善良啊。”
“那个女孩子现在也已经长大了呢,变得比人类时更加漂亮,还成为了吉原花街里很有名气的花魁。”教祖大人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注视着我说:“因为变成了鬼,所以他们都获得了幸福。”
我知道他想告诉我什么,但是……
“变成了鬼,就一定能获得幸福吗?”
教祖大人不说话了,或许是因为他自己也很清楚,他本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确实是你会说出来的话呢,”教祖大人感叹道:“但人们总会想活下去的吧,不管是用什么办法,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是哦。”我轻声反驳了他:“生命并非是最重要的,比活下去更加重要的东西、更加吸引人的东西,是存在的。”
教祖安静地看着我,就在他想开口的时候,有其他人进入了院子。
“睦月!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是神色紧张的母亲,她跑过来握住了我的手,声音都高了几个度:“你看,手都已经冷成这个样子了,难道你没有一点感觉吗?”
说着,母亲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我肩头,将我搂进怀中,握着我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让它们回暖。
我抵着她的额头,“对不起啊,母亲大人,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完全被忽视的教祖大人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母亲带着我离开时,我回头看了他一眼。
站立在月光下的教祖大人,停驻在他脸上的是我从未见过的神情,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时候他的脸上竟带着隐约的落寞与失神,不过更多的,反而像是某种……近似于向往的神采。
*
我不出意外地病倒了。
虽然母亲在将我带回房间之后便急匆匆想要为我熬制姜汤,但教内却没能找到生姜,她也只能从教众那里要来些热水,帮我驱散身上的寒意。
“睦月,你今天是怎么回事,要是想赏月的话,再等些时日,等到天气暖和些的时候……”
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全然没有发觉自己根本没看到那时候站在我身边的教祖大人。
直到第二天清晨,教祖大人听说了我生病的消息,赶过来探望我的时候,母亲才后知后觉的知道昨晚我们是一起出去赏月的。
“居然是和教祖大人吗?”母亲显然十分意外,也难怪,毕竟她一直都在和教徒们诵经,自然没注意到我每日都会去和教祖大人见面。
“真是抱歉啊,”教祖大人带着歉意和怜悯说道:“要是我不带睦月出去的话……不过夫人您不用害怕哦,因为我是绝对不会看着睦月在我面前死去的。”
母亲不明白这句话究竟代表着什么,但我听明白了,按照教祖大人的理解,既然是母亲希望我活下去……
“不,”我刚想说些什么,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伴随着咳嗽声而来的,是从喉咙里上涌的腥甜血液。
衣服和被子都被弄脏了,呼吸亦是愈发困难,房间里的空气让人觉得愈发沉闷。
“睦月!”
母亲的惊叫声响起的瞬间,我看到了教祖大人脸上的悲伤与怜悯更甚,他一面安抚着母亲,一面握住了我的手。
“真可怜啊。”他说。
我想起了他昨日对我讲的那个女孩,在那时,他一定也是这样看着她,对她说着怜悯的话语、落下同情的泪水——哪怕实际上并没有对她产生所谓的怜悯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