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无奈。
过于阴暗的念头,滋生不出来。
他陪着原千悬读了许多本书,看了许多部电影,走过许多条小路,目睹了少年一次次地遭遇绑架……说实话,在原千悬略带歉意地告诉他,自己必须搬家时。
他不觉得意外。
本来就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他帮少年将最后一件行李塞入汽车的后备箱,一边合上车盖,一边在“嘭”的轻响里,如快枯死的树一般呢喃。
“千悬不会再回来了吧。”
吉野顺平的音量实在太小,又混杂了各种各样的动静,瞬息间便被掠过的风吹散。千悬动了动耳朵,困惑而懵懂地询问:“你刚才说话了吗?”
“……”
“没有。”
顺平道:“你听错了吧。”
或许有的人可以大胆且直白地倾诉自己的不舍,热烈地、认真地挽留千悬……但他做不到。吉野顺平的选择是故作冷静、故作成熟地接受这场分别,目送少年渐行渐远。
——“顺平?顺平!”
是母亲带走了伫立于原地的他。
——“顺平?”
——“别发呆了!”
忍耐到了极限的吉野凪曲起手指,郁闷地敲了敲自家傻儿子的脑袋:“想什么呢?这么投入?我都叫了你好几次了。”
“……抱歉,妈妈。”
顺平没有详细地解释。
就像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阐述自己遭受的校园暴力一样,他将关于“原千悬”的全部都隐藏了,鲜少提起。
“专心吃饭比较好噢。”吉野凪见他的情绪不高,思索片刻,掏出手机,笑眯眯地晃了晃,“你猜我和小千悬聊了什么?”
“……”
顺平不是很想知道。
他与千悬的距离越来越远。此刻的他,狼狈又无助,额头上是被霸凌者拿烟头烫出来的疤。为了不让母亲担心,留了快遮住半张脸的发……千悬一定,活得比他精彩多了。
早就不需要他的陪伴了。
——“小千悬要回来了噢。”
吉野顺平怔了怔。
他的腮帮子里还有未咀嚼完的食物,把他的脸颊撑得鼓鼓的,衬着在他的瞳孔内不停晃荡的灯光。少年仿佛重新来到了被原千悬主动搭话的那一天,大脑因澎湃的情绪而当场死机。
“……为什么?”
吉野顺平抬头,似自语又似追问。
他望着母亲漫不经心地拨了拨耳旁的发,诧异地弯了弯眸子,无比流畅地,近乎调侃地回答:“你们不是好朋友吗?顺平应该更自信一点的。”
——“那孩子很在乎你啊。”
……
这次的聚餐格外压抑。
连紫原敦都吃得心不在焉的,赤司征十郎也没有任何的控场的欲望,黄濑凉太完全不想调节气氛……收到了来自黑子哲也的“情报”后,全员都丧了。
罪魁祸首·千悬:……?
千悬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他的体质,可以唤醒灵魂深处的善意与爱。除了“对他没有敌意”这一点是强制性的之外,并不会逼迫范围内的人保持快乐。
只是。
待在他附近,会不自觉地放松很多。
能抵消他的buff,令聚餐氛围变得这么苦闷……少年谨慎地吸了口饮料,小心翼翼地、满怀关切地开口:“发生什么了吗?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黑子哲也瞥了他一眼,沉默地塞给他一根串串。
千悬:……?
是、是让我闭嘴吗tvt?
他不知所措。邀请他进入篮球部的桃井五月打量了他一会儿,被他的迷茫弄得良心不安,认命地替他解围,试图制造话题:“千悬,为什么会答应我,来当经理呢?”
“只有五月邀请了我。”
提到这一点,少年便感到落寞:“明明找我聊天的同学不少,却根本没有人邀请我一起玩……大家跟我说话,只是因为我的体质吧,实际上一点都不想搭理我的。”
——“咳咳。”
青峰大辉被呛得不轻,猛烈地咳嗽起来。他不敢置信地瞅了瞅“自我认知极度错乱”的原千悬,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秉着“独占宝藏”的心理,闭上了嘴。
赤司征十郎放下了饮料。
少年的红眸里划过了难以辨别的暗芒。这位堪称全能的财阀继承人慢条斯理地笑了笑,语气优雅而柔和,如同规律的涓流。
“没关系。”
他说:“我很喜欢千悬。”
千悬咬着吸管,温顺地看着他。
“不管千悬的体质有多特殊,我都不会像那些人一样,抗拒你、否定你。”
赤司征十郎清楚,自己在胡扯。
没有邀请原千悬的人,不是抗拒,亦不是否定,仅仅是自卑或胆怯,认为没法与少年并肩,所以只敢装作淡定地交谈几句、抓住机会表演擦肩而过……完全不奢求和原千悬成为朋友。
可谁会在意真相?
随着赤司的发言,千悬逐渐露出笑容。纤长的睫毛铺成了小扇子,投下弯弯的影子,朦胧了他的眸中的光景。
他听见了红发少年的承诺——
“你永远是我的……”
一字一句地,仿若蜘蛛的网,锁住了他的四肢,给予了他深厚又缠绵的羁绊,令他的弧度越来越灿烂,将五官渲染得越发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