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涅只写了寥寥几行字,脸色难看得像在审讯一个罪无可恕的犯人,落下的每个单词都是一声鞭响,又仿佛感同身受一般疼痛到紧咬牙关。
是的,欧亨利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受,就跟他写下每个名字的时候一样,像在一层一层活生生剥掉自己的皮,才发现里面的陈年伤口居然还血肉模糊着。他惊异于自己的记忆力如此优秀,十年前的往事在脑海里还如昨日般鲜明清晰。
那个叫凡尔纳的小鬼在偷偷看他,欧亨利看了眼他歪扭笨拙的字迹,大大方方把自己的姓名列表展示给他看,小子,猜猜他们是谁?
凡尔纳因为被发现了偷看而脸颊泛红,赶紧遮住自己涂涂改改写了许多错词的东西。他认真地对着那一整页名字看了半天,小心地问道:是、是您的同伴或者家人吗?
哈?欧亨利嗤笑出声,果然还是个孩子。
他这么说着,自己却也像个炫耀战利品的孩子那样抖了抖手上的文稿纸,揭晓了答案
这是老贝尔曼,六十多岁的老画家。
这个是杰米威尔斯,纽约的新人警察。
还有苏比,麦迪逊广场上的流浪汉,可惜最近进了监狱,不然你可以看看他的领结,外面可买不到这么漂亮的东西。
至于这个,比利德利斯库,他可就厉害了,绑架了将军独生子的通缉犯,现在还没被抓到呢。
当然啦,欧亨利得意洋洋地总结,他们都是我。
他扬着下巴,似乎这是什么很了不起的功绩海涅差点就冷笑出声了,搞情报的哪个没用过几十上百的假身份,欧亨利的假身份跟他们的假身份唯一的区别,也就是异能力【阿卡迪亚的过客】作用下百分之百的完美伪装。
只要有一根伪装对象的头发,欧亨利就能把自己彻底变成世界上的另一个人从外貌到血型再到DNA,连异能力都能模拟出七八成。
假身份成堆的一众老司机谁也没理欧亨利的炫耀,偏偏凡尔纳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配合地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凡尔纳很捧场,欧亨利却忽然转向了二叶亭鸣问道:你选了其他人我都能理解,但这个小鬼他大概连异能力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他故意说得不是那么好听,叫凡尔纳刚上扬了一点的情绪立刻下落到底。凡尔纳不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什么,捏着笔杆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拼命吞咽下从喉咙里泛上来的委屈。
尼尔斯靠在他手边拍拍他的手指做安慰,可是凡尔纳莫名读懂了场中的气氛,欧亨利问出的也是其他人的疑问。
这个问题写在二叶亭鸣的剧本里,二叶亭鸣根据现在的剧情发展和自己补充观察到的人物性格思考了一下,答道:儒勒凡尔纳的命运注定如此,即使没有我,也会有别人带他踏上这条通往地狱的道路。
我窥见他命运的一角,年轻的小船刚刚启航,便会翻覆惊涛骇浪的大海。
二叶亭鸣温声道:既然如此,那么不如我自己来。他看着在场之人微微动容的神色,唇角的笑意加深,至少我能保证他可以活下去。
好吧欧亨利哼哼着,感恩您的善心。他不知道是嘲讽还是恭维地说了这么一句,把写满了名字的文稿纸往后翻了一页,用力地在第一行写下了几个单词。
他的眉头皱起来,抿平了嘴唇。没有了笑容他脸上就浮现出几分冷酷狠戾的意味,又因为眉心的褶皱增添上落入敌手无计可施的苦闷。
此时的欧亨利,竟是看起来跟边上的海涅有那么些相似了。
现在唯一纸上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写的就只有塞万提斯此处暂时不考虑沉迷作画中的王尔德这位先生拿着笔的架势就跟骑士拿错了武器,整一个大写的不知所措。
二叶亭鸣见他是实在挤不出半个字,好心地提醒道:诸位要是不知道该怎么下笔,书架上的书也可以聊做参考,说不定能提供些灵感。
此话一出,王尔德立刻停下给人物涂阴影的动作,原来这些书是能看的啊,我还以为是装饰。
二叶亭鸣说:用书做装饰,可是这个世界最大的浪费行为。
那真是抱歉。王尔德抛弃了自己画到一半的画,站起来去研究周围有哪些书,同时嘴上漫不经心地解释道,我的书房里都是些这样的摆设,让我有些习惯过头了。
王尔德沿着书本堆砌成的墙壁绕过一圈,随意地取了一本书下来,就看到书本原本的地方露出了空隙,可以从缝隙里看见些外面的光,便忍不住调侃道:好像我把书都看完了,就能从这书本搭的监狱里逃出去了似的呢。
二叶亭鸣因为他的发言轻笑,灵魂生而自由,书会带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那最好可以带我去我的心里。王尔德说道,我也想知道我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其实感觉不到什么痛苦挣扎无可奈何,也几乎回忆不起自己失去的渴望的或是无法挽回的东西。他不知道自己抛却一切荣光的觉悟从何而来,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理想应该画成什么模样才更合适。
甚至他都说不清楚自己为了什么抓住了那封信笺,或许仅仅是因为将其误认为了囚笼外面飞进来的蝴蝶。
又或许哪怕终点是地狱也好,他心里仍有一部分不死心地试图从画布里逃出去。
王尔德自嘲地笑了笑,翻开自己拿下来的那本书,旋即发现自己拿的是一本童话集。他看了一眼封面想知道是哪个作家这么有童心,作家的名字却只在他眼中一掠而过,书的剧本让他看到了作家的名字,旋即那个名字又从他头脑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