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哪有这个时候去的?等会儿要是回去,可不一定能找到车了。”
“没关系的,谢谢您提醒。”
相对于其他城市,横滨的冬天并不冷,雪下得很少,大多数时候,横滨都是晴天。
天色已经暗下来,灰蒙蒙的,隐隐有雪花落下来,星野仰起头,像是在水底看雪一样,片片雪花
浮在空中,仿佛要花上一生的时间才能落下来。偶然有雪花落在脸上,很快化成了水星,星野抬手擦去水渍。
墓园的小路已经被薄薄的积雪掩埋,或许是因为鲜有人来,这里的雪没有任何污染。像一块白纱覆盖在这里。洁白晶莹,没有一丝褶皱。
星野一步步走到墓前,放下花束,冰天雪地里,那束天堂鸟格外鲜艳美丽。她伸手拂开墓碑一侧的积雪,靠在墓碑的边棱上。
雪地里的墓碑,出奇地温暖,她贪恋地倚在上面,仿佛是划了最后一把火柴的小女孩,轻而易举地睡在自己做的梦境里。
夜色墨水渲染了天空,横滨陷入新年的狂欢之中。几颗星星闪烁在墓园的上空,远处城市的灯火照亮了半个夜空,铺上绚丽的色彩。
港口mafia大楼里,香槟塔已经备好,首领例行发言后,进入新年晚会。在无人注意的片刻,太宰悄悄地离开。
他去找一个人。
新雪在脚印上覆上一层轻纱,太宰沿着雪地上模糊的脚印,向终点走去。皮鞋踏进雪地里,积雪不厚,却也轻轻地发出吱呀声。黑衣隐藏在夜色中,踏进雪地后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墓碑一侧,倚在那里的人远远只看到她模糊的轮廓。
太宰三两步走过去,静静地蹲在一旁。
就好像一个人走千山万水,就只为了让自己靠近归属之地。孤独的窒息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安的宁静。
温暖的外套覆在星野身上,就像新雪覆盖在积雪上。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如同被叫醒的沉睡的人,她缓缓睁开眼睛。
寂静的雪夜里,耳边传来清冷而玩味的声音:“星野,又想死在这里吗?”
仿佛是从天边传来的神袛的幻音,陌生而熟悉。
她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沙哑着声音问:“太宰?”
“嗯。”
长长的睫毛微微震动了几下,星野看清蹲在身侧的人,以及盖在身上的外套。她尝试活动僵硬了的手脚,过了很长时间,扶着墓碑慢慢站起来。
太宰后退几步,“想不到星野穿黑色外套相当合适。”
从口中呵出的白气像云朵一样绕在手边,星野半认真半玩笑地回问:“真的吗?”
“不,紫色更合适。”太宰苍白的脸上微微笑了一下,然后拒绝了。
“这样啊,好吧。”她说。
这似乎是得逞的语气,伴着一点轻松。
星野知道,太宰不会再提出邀请她加入港口mafia的提议了。
“走了,这里越来越冷,我可是只有一件外套。”太宰笑起来,似乎很是愉悦。
星野把大衣重新披回太宰身上,她迟疑片刻,把垂在两侧的红围巾绕替他系好,然后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眼睛看向别处,她怕看到太宰眼里的讥讽。
她知道怎样讨太宰欢心。配合太宰的计划,站在他的世界以外,做一个听话的棋子,或许到最后还能得到一丝怜悯。但星野不愿意这样。
“这一年,过得很辛苦了。”星野说。
只是她参与过的事件就不下数十起。一切在经济中占比的,无论是实体经济还是虚拟经济,港口黑手党都以一种强硬的姿态侵入,更遑论政治上对于权力的谋取。她看得出来,港口黑手党正在试图控制整个地区。
可是,真的只是为了扩大黑手党的势力范围么。
“是,还要感谢你的帮忙,否则不至于如此。”
星野摇摇头,“算了吧。没有我帮忙,充其量只是进度会慢一点。”
远处传俩新年夜的钟声,一百零八下刚刚开始敲响。太宰忽然转过头来,中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星野,我们去朝拜怎么样?”
“去寺庙里吗?”风带着雪花钻进星野的衣服里,星野竖起风衣的领子,扫落落在肩上的雪花。
城市的霓虹灯把天空映成色彩斑斓的星云,堪堪带着童话的颜色。
“嗯,走吧。夏祭都已经过了,新年的也应该过的。”
太宰说话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在夜色中过于清晰。
星野忽然明白了。
如果事实如此,那她不介意问问明年,“好啊,那就去吧。太宰,明年也会去寺庙吗?”
她问的是明年,不是以后。
太宰停下脚步,“嗯。可以。”然后他顿了顿,“明年可以,后年可以,再往后一年也可以。”这是他在可控范围之内做出的承诺。
星野愣住了。
那一刻,空气里的寂静,可以听见雪落在地上的声音。
太宰能感觉到那具躯体微微的颤抖。借以拉拢为名做出这些事,她明白的。只是这样毫无可信度的话,竟然也可以让她……如此欢喜。
太宰迟疑了,他在听,也在看。
可是看到的未必是真,听到的未必是假。心底那个奇怪的声音,一直在说些什么,他一点儿也听不到。
太宰很清楚,这个世界在未来三年半的时间里都在他的控制之下。而眼前的人,只是棋盘上众多棋子中重要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