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认出你的那一刻,这名阴阳师分明仍是气息奄奄地趴在地上,气势上却仿佛站在高处睥睨你一般傲慢。
他斥责你背弃家族信义,委身于两面宿傩苟且偷生,尽失家族颜面。
你神情安静地垂下眼睑,盯着对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像是要从这个人身上看出毫厘与那个人相似的地方。
但你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你的丈夫与他家族中你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相像。或许这也是好事,毕竟你根本不会将他们这些人的话放在心上。
即便是过去,你跑去向他告状,也并非真是被他族人的话语所伤,你只是单纯地想要看他对你露出爱怜的神情。
你希望他的眼睛可以一直注视着你,你也希望他的心永远放在你身上。
因为你们对彼此许下过要永远相爱的咒,他曾对你发誓会与你永结同心。
可他却在死去之前对你下了那样的“咒”,那是对你来说最为恶毒的诅咒。
陷入了不甘的回忆,你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倚在一旁的两面宿傩也不说话,他只是玩味地看着你。
等到你回过神来,那些阴阳师们都已经死掉了。堆积在身旁的尸体无法散发出半分花的味道,你仿佛能在此刻便闻到腐烂的气息。
“生气了?”两面宿傩走过来问你,你闻见他身上浓重的血气,他的手指挑着你的一缕头发,不轻不重地捻弄着。
你抬手拨开他的手,对他说:“没有。”
他也不恼,反而轻笑出声,像是看到了令他感兴趣的事物。
两面宿傩注视着你的脸,似乎要把你此刻的神情牢牢记住,而你的反应则是别过脸去,简直是在逃避一样。
这样的退避顿时令你在两面宿傩面前落入了下风。
他抓着你的手腕,忽然低下脑袋来和你接吻,然而因为被勾起了那些回忆,所以你这时候只想一人独处,因此不断抗拒他的接近。
出于对两面宿傩性格上阴晴不定的了解,你并未直接表明自己的想法,而是采取了一种更加委婉的方式。
你提醒道:“你受伤了。”
两面宿傩果然停了下来。
他那张异人的四目面孔上流露出些许打量的神情,注视着你的时候,就像是在推测你的想法。
但这也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两面宿傩盯着你看了好一会儿,他的手指触碰着你的脸庞,额头、眉骨、脸颊、下颌……温热而湿黏的触感停留在你的皮肤上。
你从他的眼瞳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竟将自己的血抹在了你的脸上。
深红色的痕迹攀爬在你那张美丽的面庞上,古艳惊人,简直就像是黑红的咒纹。
你的手臂攀着他结实的脊背,他将你紧紧地抱在怀里,一点点清理掉那些痕迹。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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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两面宿傩上药的时候,他姿态随意地伸展手臂,像是对你毫无防备。
“我这回可是好不容易才把这些人活着带回来,”两面宿傩支着侧脸,他的目光落在你身上,眉眼间半是散漫半是玩味,“你就是这样浪费我给你带的礼物?”
语气并不是责备,反倒听起来有些高兴。大抵是因为他第一次见到你如此失态,为了那个人——你已经死去的丈夫。
这令他觉得简直就是抓住了你的痛处。
你失去理智的原因,是贺茂家的人说,与你结为夫妻就是那个人短暂生命中最大的错处。
你听不得这种话。
一句也不行。
此刻你竟无比思念着他,想要紧紧地抱着他,向他倾诉着你对他的爱恋。
……但他已经死了。
在他死去之后,家族中的人只想将他尽快下葬,但你却从宗师的秘卷中找到了转化尸体为金属状态的方法,于是想方设法进行阻挠。
那段时间,贺茂家的人都觉得你大抵是疯了,所以即便是尸体也不愿放手。直到你成功进行转化,才松口愿意将其安葬。
寻常而言,过去了那么长的时间,尸体早已面目全非,因此也无人想再去查看棺椁内的景象,这恰好合了你的心意。
你所做的打算,是等到起死回生的仙药炼制成功之后,再让他的身体重见天日。
然而在此刻,你却只想不顾一切地将他找回来,即便那只是一具无法再对你有任何回应的空壳。
你抬起白皙的眼睑,注视着两面宿傩的脸,你在这张脸、在这具身躯皆找不出半点和他相似的地方。
你伸出手抚摸着两面宿傩的手臂,手指沿着他结实的手臂向上移去,最终停留在他的脸庞。
“你是我所见最强大的术师,”你捧着他的脸,语气轻柔地对他说,“远胜于其他所有术师的总合。”
两面宿傩拢着你的腰,你们的身体贴合在一起,他忽然问你:“包括他?”
你知道“他”指的是谁,你没有回答。
两面宿傩的问题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在你看来,任何人都不足以与那个人比拟。
……
……
你与两面宿傩一起度过了对人类而言相当漫长的时光,但在这个没有太多参考物的环境中,时间的流逝也变得不明显了。
两面宿傩的下属里梅来向他禀报平安京内近来的状况时,你依旧倚在两面宿傩的怀中没有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