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吃着炒饭,嘴里还不忘回应道:“人无信不立,何况还是尊长这般大能。小道近日思来想去,总算想出了一个既不为难尊长又能渡河的好法子。”
“哦?”
妖怪不由奇道:“这流沙河万里疆域,你又如何能过呢?”
宋辞听了就笑,“横着不行,小道可以竖着来啊。当年小道周游各国,曾听闻这流沙河原是贯通大江南北的天水分支,尊长属地为南,顺水东去还有一条通天河。尊长不妨略施神通,将小道送入流沙河下游两河交界处,届时小道借道西去也就不算破誓了。”
蓝脸汉子闻言连连称赞,不及吃完酒席便念念有词道:“今日我就传你一道避水咒,好叫你踏波逐浪自在逍遥!”
再没想到还有此番意外之喜,宋辞急忙颔首行礼,听那妖怪把饶舌的咒语念了三遍,自己又跟着誊写了十遍八遍,直到字字铭记于心才止住笔。
既得了人家的好处,宋辞也不吝啬些许世俗之物,选着得用的家把什装了满满百多车果品肉脯、粮油干货,连筐带篓的把流沙河界碑都埋住了。
临走前,她还特意给蓝脸汉子留了一坛子香菇辣酱,只说唐长老最爱用它抹馒头,来日相见拿它做拜礼保准错不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待宋辞亲送着流沙河主人扛着大包小包回返洞府后,她也随即招出玄铁剑,依着妖怪教导的口诀临江东去。
这一路乘风踏浪倒是比凌空而行便捷得多,有那口诀护身,管是水急水缓全凭个人心意,唯独打湿的鞋面凉爽了些。
行了半日,正当宋辞犹豫着是否该换双胶底水鞋的时候,忽然听着前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道微弱的小儿啼哭声。
她住脚一看,却见岸边一处嶙峋怪石背后露出来一条长长的扁担,看着甚是眼熟的样子。
既知救人如救火,宋辞也不敢耽搁,连忙驾着玄铁剑奔至发出哭声的怪石身后,找到了那个蜷缩在筐子里的幼童。
这不过两三岁的孩童也不知饿了多少时日,比起初见时消瘦得厉害,抱着他还不如捡块石头沉手。
左右呼唤了几声无人应答,想那老翁只怕是凶多吉少,宋辞也只能就地热了点牛乳给孩子滋养肠胃。
见小童吃的可口,她又查看起竹筐里余下的几件行李,最后只在孩子的贴身肚兜上找见了一个绣着李字的辟邪图。
“唉,憨儿,你还在这乐呢。”
宋辞无奈地颠了颠浓眉大眼嘬嘴甜笑的娃娃,“跟着我,可有你的苦头吃喽!”
好歹是一条性命,前路再怎么艰难也不能把人放着等死。
原本还打算凑合一路,如今加了一个体弱多病的小娃娃,她可不敢再应付了事。
先找出厚厚的夹衣给二人换上,再披上一层防水的雨披从头到脚挡住溅起的浪花,宋辞这才抱着孩子踏上归程。
路上多了个伴儿虽然热闹却也不比一个人潇洒,又因流沙河两岸寻不着殷实可靠的好人家托付,他们这一大一小只能越走越远,渐渐地就来到了一处风轻浪缓、偶见游鱼的浅滩。
宋辞摘下斗笠观望了一阵,见岸边只有几个半大的娃娃蹲在那挖坑掏泥作耍子,稍远点还有个渔翁在收拾捕网,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背起玄铁剑跃到泥滩,宋辞慢慢踩着破碎的贝壳和鹅卵石朝旱地走,途径还在掏蛤蜊吃的孩子时,她笑着抓了一把果子分下去,“娃娃莫怕,我是过路的道人,问你们打听点事情。”
几个小童见这外乡客和气得很,怀里还抱着一个更小的奶娃娃,那娃儿还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自己,也不那么害怕了。
带头的一个大孩子仰头打量着,“道长有礼,不知有何指教?”
感叹娃娃的机灵讨喜,宋辞忍不住摸摸他的发髻,“你们这是什么地界,国君又是哪位?”
只听这孩子脆生生地答道:“此地乃是车迟国与乌鸡国交界之处,前方不远就是车迟国治下的元会县,若往后退上百来里地,过了枯松涧就是乌鸡国。”
宋辞惦记着给怀里的奶娃子找个养父母,心道还是就近去车迟国比较合宜,也免得再带累他跋山涉水。
谢过指路的顽童,她便沿着土路溜溜达达往前走,没走多远就到了一处人声鼎沸的街市。
街上的贩夫走卒和开着门面的店主碰见怀抱幼童的道人都十分热络,不是扫榻相迎就是主动往孩子手里塞吃用顽器,倒把宋辞唬得一愣一愣的。
眼见此处风习如此古怪,她也不敢往里深入了,抬脚挑着街边一处还算清爽的摊子叫了份热汤面。
深知言多必失,宋辞也不说话,只趁着吃面的工夫细细观察过往行人。
稍待见到十来个比官府衙役还要凶悍的道人张牙舞爪地冲进街市,任意贪占索取店家的货品、还动不动就喝骂打砸的威风做派,她才慢慢品味过来先前那些人的用意。
掏出帕子擦擦嘴巴,宋辞朝还在面板上忙乎着揉面的老夫妻招呼道:“老人家,劳烦您过来会账。”
她虽是好意,却把老两口吓得浑身一哆嗦,强撑着挡在老妻身前的摊主苦着脸从褡裢里掏出一把铜钱,“老汉这小本生意没什么进献,还望道长多多宽恕!”
“老人家这是何意?”
宋辞哭笑不得地看着桌子上那一小堆油汪汪的大钱,“小道千里迢迢跋涉而来,却不知车迟国国民竟是如此好客,还有花银子请人吃饭的习俗。”
“道长原是外乡人?”
老汉闻言总算是把悬着的心放下了,又有些羞臊把那些钱币捞回手中,“道长别见怪,咱们这车迟国却与旁处不同。举国上下除了国君他老人家,就连高居庙堂的宰辅也抵不上道士的一句话!”
“你这老头子!”
他老伴连忙拉扯了几下,“哪来的胆子歪派上仙,小心老天爷罚你!”
“上仙?”
宋辞听完更是好奇,“难道在这车迟国内还有什么庇护地方的尊神不成?”
“自是有的!”
老汉五味陈杂地说道:“自打二十年前虎力大仙、鹿力大仙、羊力大仙三位道长拜封国师,这车迟国虽是风调雨顺却也滋生了许多民怨,只哄着国君他老人家一心偏袒。”
宋辞笑了笑,“国君如此崇尚道教,国内的和尚又该如何度日?”
“和尚?”
老汉像听了什么笑话似的,“那寺庙的砖瓦都拆借出来兴建道观了,哪里还有和尚的容身之地,不过是些为奴为婢的苦力家仆罢了。”
宋辞叹着摇摇头,用一脸悲天悯人的表情放下几枚大钱,“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