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说着便白了脸,“当日我在付老爷府中醒来,不想却发现自己睡在了一个满是红白幔帐的闺房,屋中供桌上摆放着的就是付娘子的牌位,那时她已过世三年有余!”
“三年未曾投胎,想必是时辰未到她又耐不住阴间孤苦这才起了选婿的心思。”
将这前情后事稍一琢磨,宋辞便看穿了来龙去脉,“一定是付家不知从哪处使银子买来了你的生辰八字,随后便将人诓骗过去成婚。付老爷也知道你此生必然甩不脱付娘子,这才任由你四处行走。”
“道长,这该如何是好?”
李茂跌足长叹道:“长此以往不说学生小命难保,家里有如此邪物在室,又有哪家的好女子肯下嫁于我?学生一家九代单传至此,难道还要断送在那付老爷手上不成?我李家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让他如此害我?!”
“解铃还须系铃人。”
宋辞轻声安抚道:“事到如今,只有找那付老爷问个清楚了。趁着如今日头还早,你还是像先前那样跑去庙宇寻求避讳,等着哪日里觉得身上阴气散尽再出来。”
李茂闻言喜不自胜,立时起身长揖至地,“大恩不言谢,学生全家老小的生路就全仰仗在道长身上了!”
眼见太阳就要西落,李茂也不敢多做停留,一路遮遮掩掩朝着藏身的地方急赶。
宋辞则像没事人一样跑到隔壁的水粉铺子,借着买香脂的空闲与那看店的小娘子打趣了几句,顺便探得县里巧嘴花媒婆的住址。
夜间,她装扮成一个风流公子,提着谢媒礼敲开了花婆子家的院门。
宋辞进屋的时候,那穿红着绿的花婆子正在堂厅吃晚饭,一盘大肥鸭子吃得是满嘴流油,更衬得她人品粗鄙上不得台面。
“啧啧,公子好相貌!老身说媒二十年见识过的男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竟没一个比得上公子!”
花婆子腆着笑脸把那两坛子陈年佳酿搂在桌上,“不是老身自卖自夸,不管您相中哪家的姑娘,到了我花婆婆嘴里就没有保不成的媒!”
宋辞灿然一笑,话中有话的说道:“在下既然彻夜前来,自是相信花媒婆有着起死回生的本事。不过在下与旁人的习性稍有不同,选妻既不图貌美也不看家世。”
“哦?”
花婆子愣了愣,“不选颜色也不选家世,那公子还有什么可挑拣的,莫非只求书香门第的好女子?”
“非也。”
宋辞负手而立,“在下选妻,首要一条便是胆子要大,不管身在何处都不能惊慌害怕;其次便是腰粗,太细了不经折腾,恐怕害了她的性命。只要满足这两样,无论家世样貌如何,在下立即重礼下聘!”
“哈哈哈哈!”
花婆子听完便笑得直不起腰,“公子啊,你莫非是吃醉了酒,拿老身说笑戏耍不成?这样的女子不说满钱塘遍地都是,就是老身这孤寡婆子也敢厚颜应下!”
“只要花婆婆能做到这两样,在下就算三书六礼聘娶花婆婆为妻又何妨!”
宋辞说着便幻化成人首蛇身的半妖,嘶嘶吐信道:“且让我先来试试花婆婆的腰够不够粗,经不经得住我的蛇尾!”
乍然一见那猛然窜起的妖物,花婆子顿时吓得撩翻了酒席,一屁股坐在了淌满酒水和碎瓷片的泥地上。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啊!”
哆嗦了半天好容易醒过神,花婆子连滚带爬跪在妖物面前,噼里啪啦往自己脸上甩巴掌,“都是老身不知死活冲撞了爷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老婆子人老肉糙骚气冲天实在难吃的很,您要是馋了想换换口味,那人牙子手里有的是鲜嫩的小娘子,只要您老人家一声令下,老身立刻去给您买来!”
“我何时说过要吃人肉?”
宋辞故意俯首吓唬她,“若不是听说花婆婆惯爱为那幽冥鬼怪保媒拉纤,在下又何必不远万里赶来!”
“爷爷误会了!”
花婆子立刻指天立誓道:“老身这一生只做过一件亏心事,便是被那豪商付老爷逼迫着给书院里的先生保了阴婚。只怪老婆子喝酒误事,在为付家公子做媒时将那狂生张子旦与临县县令鲁公女亡魂朝夕相伴的怪谈当做笑话说给了付老爷,这才让他起了为爱女选婿的心思。老身本不愿应下此事,可那付老爷财大气粗又与县太爷交情颇深,老身若是开罪了他在这钱塘县就再无活路了。为此,不得不去用谎话诓骗了那书生。可惜那书生虽是无意到底拗不过有钱有势的付老爷,被付家仆人从钱主簿那里买去了家世文书,硬是与那死去多年的付娘子成了婚配。”
她在心中暗暗叫苦,早知会惹来这么个精怪,便是拼上得罪死了付老爷又如何,大不了改头换面去别处讨生活,最少还能留条活路。
宋辞见那花婆子浑身抖若筛糠几乎吓得半死,心知她必不敢在此事上头作假,随即冷哼一声,“既是如此,在下也不能强求。不过,日后若让我知道花婆婆只肯为他人做亲却不肯为在下保媒,必将登门与你好好分说其中的道理!”
她说完也不去理会还在磕头作揖的花婆子,转身大摇大摆的从院门游了出去,瞬间便消失在了半人高的草丛中。
威言恐吓了一番花媒婆,宋辞调头又去了钱主簿家的宅院。
早在当日被强行索贿之时她就调查清楚了钱扒皮的底细,得知他家中尚有一子从小娇生惯养无恶不作,光在这县内就不知霸占了多少良家娘子,只因钱家宗族世代久居钱塘又在朝廷里有姻亲照拂那些苦主才不得不忍气吞声。
今日机缘巧合落在宋辞手里,要不给他找一个霸王似的正头娘子压压脾性,岂不是白受了钱主簿的一番恩德。
她也没动那些搜刮来的脏银,只悄悄偷走钱家幼子的生辰八字,再用朱笔把付娘子牌位下的名字抹掉两厢替换。
临近雄鸡报晓,宋辞拎着行李盘缠把躲在庙里的李茂送到渡口,嘱咐他此生再不可返回钱塘。
没过几天,街头巷尾就传遍了钱主簿家的儿子不知怎么就病了一场,大暑天盖着棉被还直喊冷的怪事。
钱祸害躺在家里挺尸,街上原本穿着朴素的小娘子转眼就变得花枝招展起来,那一个个弱柳扶风的娇嫩模样看得枯坐在相面馆里的宋辞也跟着心痒难耐,暗自寻思着什么时候回峡谷住几天,好趁机把那些闲置已久的女装换上。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她正在这琢磨着回头把雁儿兄弟托付给李家嫂子照料呢,红光满面的李公甫就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贤弟啊!哥哥真是该好生谢你一回!”
李公甫刚挨着太师椅就把一张请柬摁在桌子上,“双喜临门!库银找回不单大老爷褒奖了哥哥一顿,就连我那自小照看长大的内弟也要成亲了!”
宋辞捡起那张印着金色喜字的请柬,“哦,可是嫂子娘家的汉文兄弟?”
“我跟你说啊,这人的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李公甫笑得一脸褶子,“就好比哥哥我遇见你,没有贤弟关照我这时候早进去吃牢饭了。还有我那内弟汉文,我虽是拿他当半个儿子养的,奈何本事不济也只能托亲靠友把人送进药店当学徒。哪知就是那么走运,天降奇缘让汉文遇见了一位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别看人家现在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可那小娘子真是心善貌美的贤妻良母啊。家有余财还不嫌弃我家汉文囊中羞涩,这样的好事你说上哪去找?!”
“如此说来,确是天赐良缘。”
宋辞笑着替他斟了一杯茶,“愚弟定要上门讨一杯喜酒喝喝。”
既是人家有婚事要操办,宋辞也不好把孩子送去裹乱了,只得把回谷的时间推迟了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