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紧了紧被冷风带起的衣摆, 转身朝着小路尽头的垃圾场走去。
路不长, 没走多远她就看见了那个用破旧篱笆和木桩堆起的窝棚, 还有蜷缩在窝棚里的白发女人。
气温早已降到零下的冬天,衣衫破旧的女人只是披着一条麻袋枕在泡沫板上, 因为寒冷抱在胸口的双手死死抓着相框, 长着冻疮的嘴唇絮絮叨叨地念着女儿的琐事。
窝棚的角落里还有几块冷硬的干粮, 那是附近的居民可怜她才送过来的。
宋辞站在窝棚外面, 背对着尾随而至的男人低下头,“很抱歉让大叔失望了。我也不想变成这副讨厌的样子,可是比起对别人承受的痛苦视而不见,我倒觉得还是做一个讨厌的人更容易些。”
郊外的风很大,但韩西进还是清楚地听见了疯女人的呢喃细语,以及她口中消失不见的女儿。
“妍斗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要为那些败类脏了自己的手?”
从不久之前预见到那只残暴的兔子玩偶时他就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 直到今晚亲眼看见摘掉兔子头的女童,韩西进才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没有好好了解过金妍斗的内心世界。
“因为我情愿弄脏自己的手, 也不愿让这些人渣活着污染这个世界,残害那些幼小的孩子。”
宋辞掏出口袋里的绒球发绳钻进窝棚, “像大叔这样的人一定没有经历过痛苦的往事吧,你又怎么能理解一个小孩子在求助无援时的绝望。那些连大人都无法忍受、只能靠疯狂和死亡来逃避的痛苦,一个稚嫩的孩子又该拿什么去承担呢?”
她将那条发绳套在女人的手腕上,幽幽叹道:“我本来可以治好银珠妈妈的疯病, 但是我只要一想到等她清醒过来就要再次面临失去女儿的打击,就立刻意识到现实世界对一个悲伤的母亲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所以还是让银珠妈妈活在自己的幻想中吧,至少在那里她们母女会永远在一起。
“你还是我收养的那个妍斗吗?”
韩西进的眼神充满了疑惑,为什么他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躲在那具幼小身躯中的是一个历经世事沧桑的灵魂,而不是他记忆中的单纯女孩。
“韩医生想从我这里听到哪一种答案呢?”
宋辞转过身,隔着篱笆明暗交错的阴影和他对视,“如果我说,我还是你在医院见到的金妍斗,只不过是脑子里多出了一份关于‘金妍斗’的记忆,你愿意相信吗?”
“多出了一份记忆?”
韩西进不解道:“抱歉。除了失忆,我想不到还有另一种记忆重组的可能。”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猜测,难道妍斗的行为如此混乱是因为车祸后遗症引起的脑功能失调?
“把手伸过来。”
宋辞从篱笆缝隙中探出一根手指,“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的话就照做。”
韩西进的动作没有迟疑。
不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很难有人会真正伤害到他,而是因为他不相信那个每天与自己发晚安短信的女孩会是一个嗜杀暴虐的刽子手。
两指相触的一瞬间,一段压抑痛苦的记忆犹如潮水般涌向韩西进的脑海中。
在那段阴郁绝望的日子里,他就像一个坐在放映厅里的旁观者,无能为力地看着那出黑白默剧的女主角按照命运写就的悲剧挣扎谢幕。
他终于明白了妍斗当初选定慈爱学堂的用意,不只是为了那两个曾经同甘共苦的孩子,她还要亲手追讨那五个罪人始终未曾偿还的孽债。
“妍斗。”
心痛难当的韩西进握住女孩冰冷的小手,颤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在那时找到你;对不起,没有在那时保护你。
“傻瓜,为什么要道歉,做错事的又不是韩医生。”
宋辞笑着回握过去,“现在我已经有能力保护自己了,如果有需要,我还可以保护韩医生!”
她在掌心变出一小块黄金,“你看,或许上帝也觉得上辈子对我太过亏待,特意赠送了一份超能力补偿呢!我把这种能力命名为具化和精神控制,只要用力想一直想,我就能得到渴望的东西。”
反正已经被对方见过最坏的一面,她也不介意让自己变得更特别一些,况且一个能够忽然出现、冻结时间的家伙也不是普通人吧。
“这是什么东西,石头吗?”
韩西进故意对着月光挑剔道:“好多杂质啊,最多也就能卖十万块吧,勉强凑上一半物业费。”
“瞎说什么啊,这可是比四个九还要纯正的赤金呢!”
宋辞跳着脚想要抢回金子,“你不识货就不要胡乱评价!”
“监护人说的话怎么会错?”
韩西进忍笑把东西藏进衬衫口袋,“认识你这么久还没送过礼物给我呢,先没收这个,等你拿更好的来换。”
“韩医生!”
宋辞抓住他的外袍不放,“说的你好像送过我礼物一样!对了,我还没有问过你呢,为什么你会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里!你是超人吗,会飞的那种?”
“会飞的未必是超人,也有可能是鸟人。”
韩西进慢条斯理地系好被扯开的纽扣,“但不论是谁,二者都有一个共同点。”
宋辞眼巴巴地问道:“是什么?”
韩西进的表情有些奇怪,“他们都不是地球人。”
“什么啊!”
宋辞好笑道:“你是在暗示我是被et收养的吗,可你们长得又不像。”
她来回翻看着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指,“明明就是人类的手啊,温暖又有力。”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