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没有原则只有欲望的人是可怕的,可如今这个甘愿被欲望驱使的男人却是坐拥四海的大明国主。
陆小凤低头看着仍旧颤抖的手指,忽然觉得哪怕留在海底挖一辈子白菜也比留在岸上面对一个即将入魔的皇帝好过。
老太监并不在意这件事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精神冲击,他只是照旧沿着顺序将玉瓶捧起,双手奉给了同样坦然的小丫鬟。
宋辞轻轻拂向封口,“告诉皇帝,他今日得赐仙药并不是因为舍了张鼎思这个小人,而是因为他救了被张鼎思间接害死的万万百姓。”
她将装有一枚丹药的玉瓶交还给老太监,“天道无亲,功德无量。若能堪破,自有机缘。”
能登上皇位的自然是少有的聪明人,她相信朱元璋的子孙绝不会愚蠢到连字面上的意思都看不透。
“是,咱家定会一字不落地将宫主的美意转达给陛下!”
老太监躬着身体,紧紧握住那枚重若千斤的药瓶退了出去,又在锦衣卫的重重保护下离开码头。
几步之外,面色复杂的陆小凤真心拜服道:“在下倒觉得宫主此举才是真正的功德无量。”
宋辞则轻哼一声,“可见之前在你心里,我只是个喜欢搅风搅雨的不安分之人罢了,哪怕我践约治好了花满楼的眼睛。”
陆小凤哑口无言。
因为直到今日,他依然觉得龙绡宫主人是个喜欢搅风搅雨的人,虽然她远比那些仗势行凶的江湖强人更有底线。
突然冒出来的司空摘星轻轻两巴掌打在他身上,“陆小鸡,你还要啰嗦到什么时候,我可是闻够了海腥气,再说人家花老爷还在下面等着呢!”
花满楼折扇轻摇,叹道:“并非是陆小凤不近人情,而是花某自感近乡情怯,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这一声叹息道尽了心中的愁绪与不舍,也饱含着对于未来的无限期盼。
庄生晓梦,以往的花满楼已随浮云远去,新的花家七童又该如何开始?
他本是一个最为乐观开朗的人,可当他发现自从复明以后,自己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铁鞋那张凶悍的面孔时就深深的明白了,很多事情早已在悄然之间发生了改变。
陆小凤握住了他的手,“我觉得你只要还给花世伯一个完完整整的儿子就是最好的事。”
“对,你说的没错。”
花满楼忽然笑了,“是时候去见父亲和哥哥们了。”
三个人往外走了几步,陆小凤停下来对抱剑而立的西门吹雪问道:“你不走?”
“走。”
西门吹雪答道:“我也是时候回万梅山庄了。”
十年之约转瞬即到,不论输赢,他都要用最好的状态去迎接这一战。
西门吹雪走了,在他说完这句话以后。
一身白衣一匹快马,就这样消失在了陆小凤三人的视线中。
宋辞忽然有些敬佩他。
除了手中的剑,西门吹雪的脑海中仿佛从没思考过别的东西,只这一样就占据了他的全部意识。
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加起来在他心里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或许也只有这样纯粹的人才配得上那身如雪白衣。
听到越来越近的喧哗声,宋辞长舒了一口气,“看来我也该走了。”
“你也要走?”
陆小凤奇道:“宫主既然肯随船上岸为何不去桃花堡小住几日,相信花世伯一定会好好招待你。”
宋辞笑道:“之前随行,是因为丫鬟本该陪在少爷身边。”
“现在又有何不同?”陆小凤再问。
宋辞俏皮答道:“如今少爷阖家团聚,丫鬟也该功成身退了。不过我想既然花公子会与父兄同返桃花堡,应该不介意将小楼借我一用吧?”
反正她在陆地也没有固定住所,倒不如去那栋百花楼歇歇脚。
花满楼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百花楼的大门永远都是敞开的,尤其是对着朋友。”
“你觉得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可我们才认识不过月余。”宋辞惊讶道。
花满楼轻笑道:“友情不是靠时间衡量的,那是一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含蓄又美好。再理智的人也无法真正为朋友两个字做一个明确的定论。可很多时候往往在你第一眼看见那个人的时候就会觉得,他一定会是你的朋友。”
这种感觉并不会像爱情那样浓烈而炙热,恍若海浪拂过细沙般轻柔,却是一种无言的牵绊。
“你说得很对。”
宋辞忽然间笑得很开心,“阿辞,我叫阿辞。一个永远都在最后离开的人。”
花满楼也笑,“在下花满楼。一个有朋友有鲜花就会活得很开心的人。”
陆小凤在一旁煞风景地说道:“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了,那我能不能提个建议?”
司空摘星冷笑,“你想换掉那两条白眉毛?”
陆小凤点头,“看来花满楼说的没错,你这个贼猴子果然比我肚子里的虫还要了解我。”
司空摘星还在冷笑,“我劝你别那样做,有白眉毛的陆小凤总比秃毛凤凰好看些。”
眼见花家众人已经找上跳板,轻松翻过船沿的宋辞在遁走之前扬声道:“如果有人想要做回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就来百花楼找我!”
急身追至的司空摘星只将将落后一步却连半点浪花都没看见,“她回到海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