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
男人放下了手中的工具,疑惑地说道:“这么晚了,难道是邻居家犯了难事不成?”
“是我,我来找许娘子的。”
木门背后,软糯的童音应声响起。
“啊!这声音,难道是……”
许氏惊得直立而起,连掉在地上的针线都顾不上了,“相公快开门啊,是我的小闺女!”
她的胸口突突直跳,难以想象一个娇娇女孩儿是如何凭着脚力从十几里外的地方赶过来的,还特意挑在三更半夜上门。
……三更半夜。
冷不丁想到那些话本里的奇谈怪志,许氏的身子登时凉了半截。
没看见身后娘子蓦然大变的脸色,男人慌忙将门栓拉开,“哦哦,我这就请人进来!”
映着少许光亮的院子里站着一个矮小的女童,她穿着一袭黑色的斗篷,整个人隐在半明半暗的交接之际,将将露出半张苍白的脸蛋和淡无人色的嘴唇。
“娘亲安好,孩儿特来和您辞行。”
乍闻惊雷,许氏只觉得头晕目眩难以支撑,一下子软倒在了男人的怀里。
宋辞挥手在屋内的地上变出了一匣子金银,“孩儿此去再不是海家女,这世上唯一挂念的也只有娘亲而已。还望您多多保重,切勿为了不孝女悲怀泣泪。来世有缘,自有相见之日。”
言毕,她缓缓屈膝拱手于地,“孩儿拜别母亲。”
不去看悲天跄地不能自已的许氏,宋辞戴上兜帽隐身于黑夜中。
有言灵之力庇佑,想必这家人从此定能衣食无忧平安度日。
而在替原主和生母了结因果之后,她也能学着真正的侠客那样来一段说走就走的旅途了。
先前赶路的时候,宋辞就已经从飞禽走兽口中知道了所处世界的概况,这是一个糅合了许多耳熟能详的正邪门派、兼具流传着无数盖世豪杰英雄事迹的大武侠时代。
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
作为一个注定与科考无缘的小女子,为什么不试试站在武林巅峰的感觉呢。
为了寻找传说中的桃花岛,宋辞驾着飞艇驶向了茫茫大海。
因为手中并无任何可靠的资料,天空中的鸟儿也不能说清三百年前青衣客的后人究竟流落何方,哪怕是海底最长寿的大龟也不曾听说过那些令人惊才绝艳的名字,所以她只能让诺亚号飘在海上拼运气。
好在这具身子年纪还小,有大把时间可以拿来荒废。
闲来无事的宋辞在甲板上享受起了难得的假日时光,有智能机器人处理船上的一切杂物,她只要躺在遮阳伞下看书听音乐就好,顺便还能琢磨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药丸对付那些不太守规矩的江湖人士。
谁叫比起成为别人口中动辄杀人的女魔头,宋辞更喜欢以德服人呢。
顺着海潮漂流而过,在经历了数十个白天与黑夜又顺手轰掉了几艘倭寇的战船之后,诺亚号终于停靠在了一个看似荒凉的小岛边缘。
披上一件藕荷色的羽缎斗篷,宋辞踩了踩脚下硬实的土地,“这就是以暴制暴的另一个好处了,起码不用担心因为穿衣服这点小事掉脑袋。”
她轻轻吹起了口中的竖笛,在一只雀鸟的指引下朝着一处小径走了过去。
荒凉杂乱的小路越走越开阔,不过半个时辰左右宋辞就听见了远处的喧哗嬉闹声。
喂给小鸟几颗美味的谷粒,她颇为遗憾地叹息道:“我想不会有任何动物能机灵到发出如此逼真的拟人声,而且单看人数也不太可能是黄家的后人。”
如果一开始就选定了终南山,恐怕现在已经有所斩获了。
收拾好心情,宋辞如同寻常迷路的旅人那样循着人声走去,很快就来到了一片被群山环绕的开阔谷地,而之前听见的嘈杂声则是由于这里正在大兴土木、修建楼宇。
目之所及,到处都是被砍倒堆砌的木料,还有小半初见规模的花台楼阁和明显有人入住的房舍。
临近霜冻的天气,一个个彪形大汉赤着上身吆喝着手下的工匠,时不时还要挥上一鞭子恫吓他们,生怕有人偷懒耽误了工期。
在场的苦力全都是一脸怯懦惧怕之意,零星几声欢快的笑语却是从穿梭在其中的年龄不等的几个孩子发出来的。
“貌似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地方啊。”
此处远离中土,无缘无故的谁会在这样一个不着边际的地方花费巨资兴建驻地,除非是为了举家避祸。
可单看那些工头驱使的匠人数目又绝非小人物能够调集的,毕竟明朝对于工部名下的匠籍管理甚是严苛,就连原主亲娘二嫁的那位自聘民匠都少不得轮班服役,眼下这群人的去处又岂是三言两语能搪塞过去的。
当宋辞在心中暗暗思量当中蹊跷之处的时候,不妨自己也同样落入了主事之人的眼中。
试想一下,在四面环海的封闭小岛上忽然冒出了这么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娃,谁会不觉得惊奇。
尤其那孩子非但穿着打扮富贵至极,还至始至终都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半点也不为自己的境遇担心,这实在是太过古怪了些。
小岛的主人心中是这样想的,他也顺着心意慢慢地朝着仿佛从天而降的女童走了过去。
“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宋辞抬起头,看向距离身前丈许宽的男人以及他身侧及腰高的男童。
这对五官相似的父子各自穿着一身颜色也极为相似的锦袍,唯一不同的是比起面无表情的男童,年长的中年男人眼角则有着一道深深的笑纹。
如果单看这双眼睛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是个脾气温和的人,可若是看得更仔细些,就会有人发现那里面的寒意更甚于他还不懂得隐藏情绪的儿子。
“迷路。”宋辞实话实说。
“那你愿意留下来吗?”男人仍旧是笑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