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虽不过一介武夫, 这气度倒比先前那位见利忘义、攀龙附凤的陈世美强上许多, 就连相貌也算得上是仪表堂堂。
生怕引火烧身,赵祯连忙陪笑道:“回禀母后,起先正是开封府尹包拯向朕引荐了一位颇有侠名的江湖人士,才有了当日的耀武楼献艺。朕见他身姿灵动颇为不凡,这才开口御封四品带刀护卫一职。”
包括那状元郎,自己也不过是因着御前对奏时见那陈世美相貌堂堂、谈吐不俗才起了惜才之意, 想着为皇妹促成一段良缘。他又如何能料到世上还有如此胆大包天之人,竟敢欺瞒皇家诓骗圣人。
好在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搅乱了婚事,否则自己还不知要受母后和皇妹多少埋怨。
刘太后微微点头后不防又是会心一击, “包卿家眼光倒是不错,好过你这位乱点鸳鸯谱的皇兄!”
成也萧何败萧何, 她亲手抚养长大的皇儿虽是难得的孝顺良善之人,可也正是因为他太过好脾气,才酿得那陈世美之流的奸佞胆敢横心妄为。
“这……”惯来恪守孝道尊母爱妹的赵祯只得硬着头皮认错,“都怪皇儿一时不查被歹人蒙蔽, 险些误了天佑的终身。”
幸好刘太后也知道须得在臣子面前给皇帝留些面子,遂调转话题朝着跪立之人说道:“展昭,哀家命你起来答话。”
见堂下之人反将目光投到了面带忧愁的包拯身上,不愿国家失去栋梁之才的赵祯不由催促道:“展昭,太后有意饶你,还不即刻领旨谢恩?”
“谢太后,谢皇上。”再度看了眼暗自颔首的包大人,展昭抱拳施礼道。
待他起身后,刘太后不由满意地称赞道:“好一个行止有度的俊俏儿郎。哀家问你,你今年多大了?家乡何处、可有高堂在室?”
展昭虽是疑惑不解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禀太后,在下原是常州武进人,家中并无高堂,只有一个老仆守在老家租宅。因自幼习武别无他长,已至虚度二十六载光阴。”
立在一旁的包拯却已从这番对答中悟出了什么,再联想到公孙先生的卦辞,不由拈须一笑。
“嗯,年纪也合适。”
在心里默默合计过后,刘太后忽然开口道:“昨夜出了那么大的变故,天佑还不知该如何惊骇难安,哀家急着要去探她。皇儿,此人就交由你处置吧。”
赵祯不妨母后竟然如此轻易地放过了展护卫,连忙开口道:“儿臣领旨。”
在堂上其余三人的恭送声中,刘太后步履匆忙地来到了内院闺阁,还不及进屋就叠声呼唤道:“吾儿莫怕,母后来看你了!”
正在屋内饱餐北宋版麻辣烫菜的宋辞急忙擦掉嘴角的酱汁,又慌忙用罩子将圆桌上的碗碟盖住,这才转身扑到床上做出悲痛欲绝状。
方一闻到那股尚未散尽的水氽味 ,将将踏入屋内的刘太后就笑着摇了摇头,朝还在呜呜咽咽的爱女取笑道:“哀家竟不知懿儿为何如此哀伤,难道是因为今日的氽菜太过寡淡所致?”
“母后,你又来取笑人家!”
自从接手了原主的记忆,宋辞就对这位至死都不忘为女儿留条后路的废后极为欣赏,故以毫无芥蒂地扑在她怀里撒娇道:“好好的大喜之日闹出这么大的笑话,你还不许人家伤心伤心吗?”
刘太后百般怜爱地端详着女儿红润的脸蛋,见她真的不曾受到半点委屈才感慨道:“知女莫若母,早年你连用先帝的折子引火烧果子吃这种事都不放在心上,又怎么会为小小的陈世美分神呢?”
“母后!你又提人家的糗事!”
宋辞不依道:“孩儿那时候还小,自然不懂得天威难犯的道理!孩儿只是不忿那陈世美不过一介小小酸儒,竟也敢欺辱到我的头上!母后,你有没有和皇兄商量过要怎么处置他?”
刘太后闻言一顿,“哀家也深恨那个差点毁了你的薄幸郎,可是哀家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此事不宜大闹。毕竟杀陈世美是小,一旦传扬出去,岂不是有碍你的清誉?”
她在心中暗下决心,待此事慢慢淡去,一定要让那陈世美死无葬身之地以偿还今日之耻。
“还是母后待我最好!哪像皇兄,连带眼识人都做不到。”
亲亲热热地搂住刘太后的胳膊,宋辞眼珠一转,“可也不能就此便宜了那陈世美。他不是想要攀龙附凤抛妻弃子吗,母后不如下一道懿旨,就让陈世美和他的发妻永世不许和离,看他一个世人皆知的有妇之夫还拿什么去攀附贵女。”
有了这道旨意就不怕陈世美在事后休了秦香莲泄愤,更不怕这个渣男再改头换面去勾搭别的富豪商贾。
毕竟古代消息传递不灵通又没有身份证可用,万一那个凤凰男弄个假的路引跑到偏远地区给商户做赘婿,隐忍二十年再培育出另一个状元郎不是照样有好日子过。
“懿儿说的有理。”
深以为计的刘太后随即朝站在一旁含笑看着母女二人的首领大太监吩咐道:“郭淮,你这就去状元府传哀家的懿旨,就说哀家感动于秦氏在逃荒路上不离不弃奉养公婆的孝心,不忍见其夫妻分离,特将驸马完璧归赵。天意难违,既然他们已在状元府二度完婚,哀家就把这座府邸赐给他们一家老小,使其免受颠簸流离之苦。”
“奴婢遵旨。”郭淮躬身领旨后立即转道状元府宣读太后口谕。
不提接到旨意的陈世美一干人是何等惊怒交加喜忧参半,只说独自在房内诉说心事的太后母女二人,终于不可避免地谈到了后续驸马人选。
“懿儿啊,你觉得开封府的展护卫如何?”刘太后拉着她的手,柔声问道。
“那只臭猫?”
闻听此言宋辞皱了皱鼻子,“不怎么样,那天早起我不过假装受惊吓了吓他,那只猫儿就骇得手忙脚乱疲于应对,临走时连佩剑都不敢跟儿臣讨要。”
刘太后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鼻尖,“你这个小人精,就连你父兄都受不住你的小把戏,何况是碍于上尊下卑不敢妄动的展护卫呢?”
笑谈过后,她轻轻环住女儿劝道:“哀家倒觉得那位展护卫是个不错的尚主人选。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只看他能一心一意追寻那块黑炭头,就足以看出他是个心存正义的侠义之人,绝不会像陈世美那样为了点功名利禄就做出抛妻弃子的丑事。”
“那展昭如今不过是孤身一人,你若是和他成亲日后就不用再受侍奉公婆之苦。到时候偌大的公主府只你一人做主,还不是想要如何就如何。”
刘太后边说边打量着爱女的神色,见她虽然不吭声,可是眼神却不自觉地总是瞟向放在梳妆台上的巨阙剑,心中亦如明镜。
“既然懿儿不曾开口拒绝,母后就当你应下这门亲事了。”刘太后满心欢喜地说道。
好容易憋红了面容,宋辞假意羞怯道:“一切但凭母后与皇兄做主。”
早逝的天佑帝姬除了惋惜未能保住母后和亲子,临死前最深的执念就是想要再觅良缘,因为在她看来被骗嫁给陈世美就是一切悲剧的开始,作为继任者自然不可重蹈覆辙。
而在宋辞眼中,整个北宋挑挑捡捡也只有那个供职开封府的御猫算得上最佳夫婿,其他入围者不是年纪太大就是匪气太重,更难入皇家法眼。
就像当初赵祯哪怕亲赐御猫封号也没想着把御妹嫁给展昭一样,只有陈世美那种道貌岸然的文人雅士才是皇家择婿的首选。如今终于哄得太后许婚,也不枉她兜圈子做了场大戏。
“母后!”,乐于完成原主心愿的宋辞假作羞涩小儿女状趴在便宜娘的怀里不肯露面。
“好了好了,母后又没有多说什么!”
刘太后朝着另一位顶替郭淮守在门口的宦官吩咐道:“你去和皇帝说一声,就说哀家要留包拯和展昭赴宴。难得今日风和日丽,就把饭席摆在花园凉亭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