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乖,睡觉了。”孔泽瞿无奈,低低这么说了一句。
玉玦立时就不动了,悄悄将脸戳在孔泽瞿肩窝里,半天了终是没收住将眼泪掉在了人家身上。孔泽瞿那里收到的从来都是冷脸和单个字眼,即便现在这人稍微多说一点点字了,可从来没有这样过,就那么疼哄了一句,玉玦就忍不住了,乖乖听话没再折腾。
孔泽瞿闭着眼睛,只将身上的孩子抱紧,顺着脊背捋了几遍,不多会儿这孩子就鼻息均匀了。
即便四处没有别人,可孔泽瞿叹息的时候也还是不会出声儿,玉玦躺在他身上,他没有觉出什么不好,只是希望这点重量躺上来了就不要再下去。
这世上的人要成为一家人该是经历了千难万难才在一起的,孔泽瞿一向不喜欢身边有亲近的人,他不愿意去亲近别人,这回终于愿意有个伴儿了,可真的太难了,比别人要难上万倍。
所有的艰难,玉玦都是不知道的,她只是这几天一直养在这屋里,宁馨领着孩子这几天住山上专门给她做饭陪她说话。
孔泽瞿这几天很忙,现在整个城里都风声鹤唳,已经接近年关了,这个国家不时有地方换了父母官,且常常是风暴式的,反应都不反应不及就有大片地方连夜下了文,一圈一圈儿的风暴和着雨雪在这个国家蔓延,只是越接近这城里越平静,城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准备等着过年,主流媒体也无人报道那些消息,所有东西都仿佛被一张看不见的纸囫囵压着,暂时看不见,可有心人隐约能窥见点。
政治改革远比流血战争要恐怖许多,外围大半土地都有哭嚎,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到了这最中心的地方。
“翘儿,你想你妈妈么。”这日下午,太阳难得好,宁馨陪玉玦给花松土,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她是知道玉玦父亲来了,且今天中午还碰见了,只看一眼就知道这是玉玦父亲。
玉玦身体已经好了很多,肌肉也恢复形状了,每天定时锻炼年轻人恢复的很快,这会儿看着脸色精神都挺好的,只是身上的肉还没补回来瘦的厉害,闻言想了半天说“不知道,好像过了想妈妈的年龄了。”
玉玦是用来接掌一个家族的,孔泽瞿那些年致力于消除玉玦无用的过去,最彻底最成功的就是让玉玦没再那么想父母和家人,然后慢慢以为这世上的家就是孔泽瞿这里。
宁馨听了不知道说什么好,玉玦父亲来了不能见女儿,她知道这肯定是孔泽瞿的原因,只是现在看玉玦这里好像也是无心见父母的样子。
“如果你父母来找你,你会跟着他们回去么?”
玉玦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宁馨,“会的吧,我迟早要回去的。”玉玦说话的时候垂了眼睛,她知道成年之后她迟早要回去的,就连孔泽瞿都不能阻止。
“那孔泽瞿呢。”
“也领回家去。”
两人都知道这是玩笑话,孔泽瞿是谁,怎么能跟着玉玦回南洋去。
因为说到这个,玉玦就有些焦躁,她好容易离孔泽瞿近了,如果这个时候再离开,那她前十几年就是个笑话。
晚些时候孔泽瞿回来,玉玦自己在客厅做康复动作,孔泽瞿进了书房就没出来,她正一个人动着,门铃响了,家里就两个人,玉玦自然去开门。
只门打开,门外站着的人让玉玦一怔,来人看见她显然也是有些意外,后面站着的那个眼睛更是直直盯着她脖子。
玉玦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脖子,她脖子上带着先前法师给她的舍利。
“孔老在么?”前面站着的年长的那个问话。
“在的,请进。”玉玦将舍利捏在手里把人让了进来,然后上去叫孔泽瞿。
这时候已经很晚了,家里来这么两个人也是很奇怪,玉玦站在二楼看底下的情景,虽然知道现在自己很安全,可那种濒死感在看见来人的时候又出来了。居高临下看着底下的情景,突然就看见来的那两个人中年老的那个“噗通”跪下了,玉玦惊吓。来的人是天天能在电视上看见的人,虽然她不常看电视,可这几天没事情干的时候陪着宁馨也看电视,现在楼下站着的人刚刚还在电视上,这会儿却是跪在孔泽瞿跟前。
玉玦看孔泽瞿,孔泽瞿侧脸对着她,这时候那人是个垂眼看地上人的模样,玉玦看不清这人的眼睛,只是知道孔泽瞿大约是极讨厌这种情况的。
这是真事儿,不是谁编的故事,玉玦攥着栏杆真真实实的知道这是真事儿,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只是来的年轻的那个人她是认识的,大约觉得是不是跟她有关系,于是就没能进屋只是看着。
“玉玦,下来。”孔泽瞿说话,玉玦于是下得楼来。
“同她说吧。”
玉玦下楼,那年轻的之前玉玦尊为专家的人只盯着她脖子上的舍利,直待几秒之后才转头同她要说什么。
“还不跪下。”老的那个说。
于是年轻的这人就要跪下,玉玦眼看这人要跪在自己眼前,伸手拉了一把,没拉住“这是干什么?”玉玦皱眉。有各种同人说话的方法,也有各种求得人原谅的方法,跪人玉玦却是不能接受的了。也还是厌恶这种人,只是被跪心里难以接受,越是眼前人这样,越是说明倘有朝一日她回去南洋的话孔泽瞿不可能跟她一起。
先前跟宁馨说了玩笑话,可并不全然是玩笑,玉玦希望孔泽瞿是个普通商人,这样若是以后她离开这里他也是可以走的。
“对不起,请原谅。”年轻的这个说。
玉玦站远了两步没有说话,只远远看着这荒唐的一幕,孔泽瞿站着,跟前跪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年龄比他还大上许多。这回玉玦能看清孔泽瞿的眼睛了,这人眼睛里无波无澜,只是看闹剧一样的看着来人,有种玉玦熟悉的冰冷感,看起来遥远极了。
“起来吧,跪着解决不了任何事。”孔泽瞿终于说话。
“还请主任再权衡权衡,饶过李家这一次。”
玉玦看一点儿都不像电视里左右簇拥的老人边说话边试图去拉孔泽瞿的大腿,被甩开之后颓然的模样瞬间心惊,孔泽瞿到底是干什么的,上位的是他兄长,可他到底是凭什么让这么一个重臣这样。
“您高估我了,国家的事情我一个人左右不了。”孔泽瞿这么说,跪着的人就没有再说话了,先前这几个人已经说了好长时间的话了,跪下之后反倒没有几句,孔泽瞿这么一说客厅里就安静了下来,好半天之后老的那个对玉玦说希望得玉玦原谅,仿佛玉玦原谅了他们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决一样。
“去求得佛祖原谅吧。”玉玦攥着舍利,也是站得直直说话,某种程度上看和孔泽瞿惊人的相似。
如此两人走后,由于受的冲击有点大,玉玦没有跟往常一样看见孔泽瞿就贴上去。
玉玦全然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今晚家里来这两个人说明了什么。李振庭连同长子今天终于是找孔泽瞿了,先前外围的风暴一直刮着的时候这李家竟然试图去对抗,现在终是来找孔泽瞿了,却是迟了。即便你一句话能左右无数人命运,可那也只是有人让你那样,等人家不愿意让你那样了之后,先前的所有盛景这时候就同散沙一样,说散就散了,只是位置越高,沙子散了之后堆砌的堆儿就越大罢了。
所有的东西都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孔泽瞿这几天也是格外忙,今天好容易回家早了点有人又找上了门。玉玦真是觉得自己以前太小了,无知的可怜现在看来,这么长时间竟是一点都不想为什么她原本以为一个做生意的可以住在这山上,为什么唐尧那么想接近孔泽瞿,甚至一次次陪她也泰半是因为她是孔泽瞿家的。
现在越是知道孔泽瞿,玉玦就越是心情糟糕,甚至开始一点点绝望起来,那些年她是偏执于孔泽瞿,常常会忘了自己到底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只要让孔泽瞿满意就可以,现在却是清楚的知道她迟早要回去的,甚至来孔泽瞿这里也只是为了以后好回去。
一时间心情不很好,垂着脑袋坐在沙发上。玉玦的头发有些长了,先前还是漂亮利落的短发额头露在外面,现在头发却是长长了些,额头都盖住了,干散的乌发盖着额头,加上穿着的衣服又很是宽松,于是远远看去就像个漂亮的小子,精巧清丽,不言语的时候只眼波流转,有种亦雌亦雄的惊艳。
孔泽瞿本来要上楼的,只是走路上去的时候察觉玉玦没有同前几日一样拖着他的腰往楼上走就看了楼下一眼,这一眼就看见玉玦那么个样子垂着脑袋坐在沙发上,立时觉得这孩子真是漂亮,恰巧玉玦也抬眼看了他,真的是眼睛里有水星子一样,于是心下一软,本是招手让玉玦过去的,末了却是自己转身下楼。
“来。”孔泽瞿坐在玉玦对面,招手让玉玦过来。
玉玦看孔泽瞿一眼,这男人还跟先前一样眸色沉沉,对外人对她都是一样的脸看起来,本是不想过去,只是到底控制不住自己过去了。
两个人在一起也说不上什么话其实,孔泽瞿从来不说他的事,经常是玉玦自己说话,偶尔得个回应,这时候玉玦却是不说话了,于是就坐孔泽瞿旁边儿干坐着。
“怎么了?”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