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纸是一张借据,是他当年亲手写下的。而那册子则是账册,金郎中翻出来的那一页,记载的正是他借了某年某月某日,于国库借银一百两。
“醇王爷,”史鼐问道,“这两样东西,您都认识吧?”
“不错。”醇亲王点了点头,这也没什么好否认的。
史鼐点了点头,直言道:“如今国库空虚,前线将士枕戈待旦,以防瓦剌突然来袭。圣人总不能让将士们饿着肚子守边。因此,特命下官出面,收回国库里借出去的银子。醇王爷,您是皇亲国戚,比我等勋贵更加与国休戚。事关边境安定,您总不会袖手旁观吧?”
这大帽子可谓是成摞地扣下来,醇亲王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应一个“是”字呀。
但他当初借钱,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和光同尘吗?
这说明他既不是一个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也不是一个不管不顾但气壮的。如今,他又岂肯先还钱,做了这出头鸟?
“史大人,”醇亲王一脸的难色,“非是本王不愿意还国库的银子,实在是王府开销太大,挤不出银子来还呐。”
史鼐问道:“王爷这是要为难下官,还是要为难圣人?”
“不敢,不敢。”醇亲王朝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一脸正气地说,“老臣对圣上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而后,他脸色一苦,话锋一转,“只是,王府里实在是挤不出银子来呀。上个月我长子才取了亲,上上个月,我的幼子才刚满月。“
”这府里上上下下的爵用,哪一日不是一笔开销?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总不能让妻儿跟着饿肚子吧?”醇亲王板着手指头一笔一笔地盘算,其变脸之迅速,让史鼐都忍不住怀疑,皇室的祖籍莫不是四川的?
史鼐也不打断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表演。一直等到醇亲王自说自话地说不下去了,史鼐的目光缓缓地从承运殿正殿里的摆件上划过去。
然后,他一边看一边问:“醇王爷的意思,是连这一百两都拿不出来?”
世子顺着他的目光一一看过去,秦朝的酒器,汉朝的宫灯,还有唐朝的古画,宋朝的瓷器。
看着看着,世子觉得自己的脸颊有点儿发热。
——这些东西随便拿出来一件,也不止一百两啊。
可醇亲王的脸皮却厚的很,对承运殿的摆设视若无睹。
“史大人,王府实属是没有银子。要不然,本王又怎么会到国库去借钱?”
然后,金郎中就又看见了史鼐那种让户部众人都觉得心里发毛的笑容。史鼐说:“王爷的难处,下官也能理解。只是……”
“只是什么?”醇亲王一口气还没松完,又猛地提了起来。
他直觉没什么好事。
史鼐抬脚走到墙上挂着的那副唐朝古画前,特意看了看落款,啧啧赞叹道:“竟然是吴道子的真迹,存世的可不多啦,王爷真是好手笔!”
提起自己的得意收藏,醇亲王忍不住露出了矜持的笑意,“史大人过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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