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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鬼域出发,需穿过三州,才能抵达中原妖都。快马加鞭日夜不休也需二十日。
何况中原妖都那三十里暗河又不是说下就能给他们下的。
想想这一趟活计,高平还未动身就觉得心累。
然而无论是傅飞声还是奉今明都是说干就干的性子,早上两人还在餐桌上隐隐的争锋相对,到了午后在两人的合作之下已一切准备就绪,而高平则被傅飞声提着后领子扔到了马车上。
高平撩开了马车帘子望向傅飞声:“叔叔,忘川河水和定安城就交给你了。”
日光下的傅飞声肤白如玉,一双琉璃瞳孔清清落落。
他道:“管好你自己,出什么事,我一定拆了定安北门。”
叫这忘川河水和鬼域里的恶鬼淹了你苦心救下的九州百姓。
高平哂哂:“好好好,叔叔在这儿等我,下次回来见叔叔,定同叔叔颠鸾倒凤到叔叔满意。”
傅飞声修眉微扬:“一言为定?”
高平伸出小拇指:“一言为定。”
奉今明把玩着手上金刀,只似笑非笑地看着高平和傅飞声两个稚童一般地勾勾小拇指。
另一头傅小小捧了一个大包袱跌跌撞撞地爬上马车,他瞅瞅自家少爷,瞅瞅城主又瞅瞅那个大人,皱了皱鼻子。
奉今明反手将刀隐入袖子,牵过一旁的骏马,潇洒地一步上马,一牵马缰道:“走了。”
高平眨了眨眼睛,冲着傅飞声挥挥手。
站在城主府门口的傅飞声只静静望他。
直到那一行人都消失在路的尽头。
傅飞声轻声讽笑了一下,一甩长袖负手步上台阶,只走了三步,终又回头望了望那空荡荡的长门大街。
那时,高平金枝玉贵,一身深紫色广袖长袍,少年容色绝与,眉眼微垂,便是溺死人的温柔神情。
他骑在马上,同少年的傅飞声道:
“此去帝都,不日便归来,飞声在定安城里等我,帝君的位置高平替你留着了。”
傅飞声信了。
此后十几年苦痛叫他殚精竭虑,不过只因为,那时的傅飞声信了。
森森鬼气便自城主府上翻涌卷滚,黑沉沉如阴云罩顶,甚至隐隐有雷声自这鬼气中传来。
这雷声打断了傅飞声的思绪。
他抬头望了这鬼气一眼,眼中不屑一闪而过,他大步走入府中,边走边吩咐手下,声音如百年寒冰:“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跟在傅飞声身旁的男人低声道:“已都准备好了。”
傅飞声走入后院,那自傅夫人被他弄死后仿佛一夜之间荒废了的后院,穿过一道青石小弄,入目是高大的一座假山,只见傅飞声在假山石上摁了几下,假山上便忽然出现了一道木门,傅飞声推开这道木门。
木门背后自有一番天地。
一栋精巧的二层小楼伫立在阴阳隔断的湖泊中央。
湖泊中的金黄色的鲤鱼正穿梭在莲叶之间,傅飞声采了一朵,放轻了脚步走到了二层小楼门口,轻声推门入内。
门后靠窗一软榻之上,一个五六岁模样的男童正呆呆坐着,盯着手上鱼缸里的一尾金鲤,便是傅飞声入内都毫无反应。
只傅飞声一身冰寒消散,他甚至是温柔的走到男童的身前,拿了那荷花逗弄他:“丹阳,丹阳,父亲来了,看看父亲?”
那男童默不作声,毫无反应。
傅飞声也不恼,只拿了那荷花插入到一旁的细口花瓶里,然后一把抱住男童轻声哄。
那男童好一会儿才眨一下眼睛,毫无焦距的双瞳落到了傅飞声衣衫肩头那一小片银叶。
他缓缓伸手搂住了傅飞声的脖子。
口齿不清地嗫嚅出两个字。
“父亲。”
傅飞声应了。
他抱着儿子轻声道:“丹阳,再等等,再等等。”
*********
一行人快马加鞭赶路,只高平一会儿要撒尿一会儿要喝水,花样百出。
待到了当日落日,一行人也不过堪堪走到鬼域边界处。
鬼域边界在一处百里悬崖处,自上而下望去,深不见底,只有白色浮云穿梭在红色岩崖处。
这艳红色的岩石据说是用百万人妖的血染出来的,自千年前妖鬼人大战后,这一片被血染红的岩石便再不褪色,同时这方圆小几里地连一棵杂草都长不出来。
落日时分,那鲜红色的晚霞映照在这一地红岩,再加上那被染成红色的浮云,几人仿佛置身于尸身血海之上。
高平探出头去看这一片血海,啧啧惊叹这方景色,那一幅神态,倒像是他从来不曾见过似的。
那头奉今明在马上吹了一声哨,稍息过后,那浮云血海深处便撑出一帆小舟。
小舟无桨无棚,悠悠飘于云上,只靠的近了才看到,那一帆小舟头上盘腿坐了一戴了斗笠的老翁。
老翁须发皆白慈眉善目,一杆
', ' ')('鱼钓直直垂入无尽深渊。
小舟极小,小舟也极老。
枯木似的木板似被蛀空了般,人一踩上去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因一舟坐不下,几人只要分了几批上船。
高平下了马车,待那小舟靠了这边的岸,他便率先一步跨了上去,上去后还同那老翁问了一声好。
老翁恍若未闻。
奉平生和傅小小一起上了小舟,这小舟便客满了。
晃晃悠悠的小舟慢慢离了这边的岸。
高平学那老翁,盘腿坐着,伸出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撩着那些云朵。
傅小小抖着腿抱着船一动不敢动。
奉今明双手搭落在高平肩头,护着他的安全。
浮云千载,小舟一帆。
若是豪士,此时便当豪饮一翻。
——只高平不是豪士。
待那小舟靠了岸,死了又生的高平便又踏上了他的九州。
同鬼域接壤的便是整个九州里最最靠西的别州。
傅小小颤颤巍巍爬下小舟,滚到了别州的土地上,奉今明长腿一伸,下舟的姿态比他上马时还要潇洒,他站在别州那一棵出了名的巨大山松底下,冲着高平伸出了手。
高平回头望了望那一片云海,终是无奈地将手搭到奉今明的手上。
握住了他的手,高平一脚踏上了九州的土地。
然则只这一刻,便是傅小小都听到了一旁的老松发出了一声长叹。
更妄论高平同奉今明了。
高平甚至能听到他的九州自一片沉郁中悄声回醒,那些欢欣几乎能叫四季回春。
山间一阵山风吹过那一颗老松,高平触摸到了那一层外人看不见摸不着的血脉屏障。
这是能护九州百姓的东西,现在他薄弱到高平觉得自己能一手捏碎它。
那是高平曾活着的时候从来没见过的单薄。
此时此刻,高平便是再有多的理智也不由稍许认同傅飞声曾说的话。
太子所继血脉神魂,真的太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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