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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霜阳在识海中待的时间虽有些长，于现世不过一瞬，姬鹤琼已然昏死过去，他手指还扒拉在姬鹤琼胸口上，赶紧抽了出来。
小孩占据他身体时，他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现被这场景吓了一跳，手足无措。
“这…”
莫霜阳深呼吸了几下，先从他身体撤了出来，从储物戒中翻出大堆伤药给姬鹤琼包扎，又给他清理身体。
旁边乐月也受了伤，居然自己爬了起来，看着莫霜阳幽幽道：“可清醒了？”
乐月被他摔得满头是血，莫霜阳给他吓了一跳，愧疚道：“你怎么也…抱歉。”
“无妨，”乐月捡了些伤药，给自己简单处理了下伤口，“你没事就行。”
莫霜阳心里愈发愧疚起来，乐月见状安慰道：“好在你没被心魔蛊惑，若今日我与他死在这里，你便是入了魔道，如了煌炤的意。”
煌炤显然是早已得知莫霜阳复活的消息，却迟迟不出手，又是派段居诚干扰视线，又是分神化念亲临，却不是为了杀莫霜阳，而是诱他堕魔。
莫霜阳却想不通了，皱眉道：“杀了我岂不是更干脆些？何必大费周章。”
“他伤不了你，自是要想些别的办法。”
素灵蕴翻窗而入，随手破了结界，手上多了盏琉璃灯，里面是抹华光异彩，正缓缓流动。
“人跑了，东西带回来了。”
素灵蕴眉眼中有些倦色，莫霜阳没再多问。
魔修也分先天与后天，若是魔族修魔自是天经地义，但如人、妖、灵族堕入魔道，是要降下天罚的。
杀孽重的，罚的便重些，莫霜阳五万年前灭了凌云宗满门几千人，此刻不过捡回一片魂元补上，修为撑死是个元婴，这时若降下天劫，怕是一道便要化成灰烬。
“我一直想不通，他为何伤不了我？”莫霜阳问道：“还有，若杀人就会入魔，为何五万年前我没有入魔？”
“凌云宗负你在先，你人杀的虽多，但心中无悔，”素灵蕴听了方才发生的事，沉思了会，将琉璃盏放在桌上，道：“他二人，姬鹤琼还算与你前世有仇，乐月却无辜得很了，若你今日杀了他，从今往后如何问心无愧？”
“至于煌炤不能伤你…”乐月略微蹙着眉头，道：“倒是有种上古秘术，乃是女修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所设下的，可让孩子免受特定的人伤害，许是有人当年用在了你身上吧。”
莫霜阳闻言瞥了躺在床上的姬鹤琼一眼，轻轻地嗯了声。
此时，门轰地一声被人踹开，陌容双目赤红，汗毛倒竖地冲了进来，怒道：“莫！霜！阳！你还我…哎师尊你怎么没事？哎哎…别拽我耳朵…疼…”
乐月与莫霜阳鞠了一躬，道：“今日多有叨扰，往后若是有心物…若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还请务必告知。”
乐月想了想，又道：“并非我这孽徒说的什么非敌非友，乐月愿与莫霜阳结下金兰之约，荣辱相伴，生死与共。”
陌容惊道：“师尊？！”
莫霜阳摆手道：“不必。”
素灵蕴神秘兮兮道：“金兰之约，加攻加防加暴击，还可以学一个新技能哦！”
莫霜阳微恼道：“都说了不要学这种词！我不需要！”
乐月附和道：“还可以让陌容喊你师叔。”
莫霜阳：“好的。”
陌容：“……”
两人将左手交叠，右手按住小臂，莫霜阳道：“想好了？若我输了，心物可就灭了。你徒弟虽嘴臭了些，说的倒也没错。”
“我既非渔翁，也非黄雀，不过天地一蜉蝣，于萍上窥宇宙万象，”乐月缓缓道：“心物仙门，以心窥道，怎可为外界小利所扰。”
契成，两人手臂上各自多了一个小小图腾，陌容一脸忿忿不平，又不敢多言，莫霜阳叹道：“倒也不必喊我师叔。”
陌容挑眉道：“当真？”
莫霜阳满脸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道：“我今年五万六千七百余岁，你该喊我一声师伯。”
陌容：“……”
陌容大骂着莫霜阳臭不要脸，把乐月拽走了，莫霜阳望着那琉璃盏发呆，道：“乐月刚刚说的那个上古秘术，是不是损耗很大？”
“嗯，一身修为得砍去一半，所谓大道忘情，修为越高，越是情缘淡薄，鲜少有大能修士为了孩子做出这事的，是故失传已久了。”
莫霜阳将手指贴在琉璃盏上，里面是无数细小的流光，朝着莫霜阳的手指涌了过来，莫霜阳手指在灯壁上移动，它们便跟着移动，莫霜阳嘴角不自觉地微笑起来，素灵蕴道：“这是残存在姬鹤琼体内的神识，也就是容哲的记忆。”
“我以为容哲转世成了战无敌，”莫霜阳道：“为何姬鹤琼身上也有？”
“这便需要霜阳自己去寻个答案了。”
莫霜阳望着他点点头，“来吧。”
素灵蕴念了句咒，琉璃灯应声而开，神识从中涌了出来，一股脑地钻进
', ' ')('了莫霜阳的眉心。
“怎么，你有什么不满？”
容哲跪在殿前，还未从煌炤的命令中反应过来，恍惚道：“刀剑无眼，属下早知会有这么一日。”
煌炤漠然道：“那便是下不去手杀她的孩子。”
自容哲堕入魔道的那日起，他便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与容霄站在两个对立面，神魔大战间，他未与容霄莫云二人对上，心中竟也有些庆幸，可没曾想容霄死后，他还要去杀她的孩子。
“属下…心中困惑，”容哲咬牙道：“既魔君想那孩子死，无非是动动手指的事，又为何不让属下早早下手，而一直拖到如今？”
自容霄神陨已过了整一年，容哲与莫霜阳也相处了一年，两人皆是亲缘淡薄，倒渐渐生出些眷恋来。
“本座伤不得他，”煌炤嗤道：“至于为何，你不如问问你姐姐，在他身上下了什么咒。”
“什么咒…”容哲皱眉，这事他倒从未听闻，心中逐渐泛起不安，微颤道：“停云之术？”
“霭霭停云，蒙蒙时雨，”煌炤点头道：“不就是保小不保大么，起这么个破名字。”
容霄竟耗了半生神力保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若凭她鼎盛修为应战，岂非…容哲不敢想了，煌炤却将话接了下去，“对，若她不下这么个咒，神魔大战胜负还未可知。”
煌炤撕开魔界封印，率领无数魔族涌入仙族大陆，神魔大战打了三千年，最后以魔族占领大陆一隅结束，无数修士仙陨，最出名的便是容霄莫云，半步登天，最后死在战场之上。
容霄被满腔思绪压得喘不过气来，心口隐隐作痛，急喘起来，煌炤道：“至于为何现在才让你杀他…本座亦是不愿为难一个孩子，前些日子才知，本座与他只能活一个，本座现不杀他，将来便要死在他手。”
说了桩本不该透露的秘辛，煌炤满脸遗憾，眼神却锋利得很，叹道：“容哲，这下你满意了？”
容哲失魂落魄地回了云霄山庄，自己房里仍亮着灯，推门一看，见莫霜阳正伏在桌上酣睡。
“若不是你...”容哲恍惚间走到莫霜阳身旁，手指贴近他的背脊，喃喃道：“姐姐可能便不会死了...”
容哲心里有个声音响了起来：“当初离开本家，若不是容霄暗中相助，你早就死了，她却因为这么个小孩失了性命，你不为她报仇，却是在犹豫些什么？”
另一个声音却道：“容霄在战场上拼死搏杀之时，你未曾相助，听闻她身负重伤，你未曾探望，如今她已神陨，舍了半身修为保这孩子，你竟要赶尽杀绝不成？”
“你想想容霄为何要保这么个毫不相干的人？她定也知道莫霜阳与煌炤之事，容霄并非因战而死，是因他而死，因这狗屁天道而死的，你心中竟不觉悲愤？她可是你亲姐姐啊。”
容哲眼神逐渐浑浊，掌心浮现魔气，逐渐向莫霜阳脖颈袭去，喃喃道：“姐姐...”
“唔...舅舅...”莫霜阳忽然转醒，揉着眼睛看着容哲，打着哈欠问道：“你今日去哪里了？我等了你好久。”
莫霜阳拿起桌上的一只草蚱蜢，在容哲面前晃来晃去，皱眉道：“这个送你，但是好像被我压扁了...”
“是阿娘教我的，她和我说，舅舅小时候最喜欢这个了，”莫霜阳有些脸红道：“我想送舅舅点东西，本想画幅画，但画的实在太不堪入目了，是故想起编这个给你。”
容哲仿佛听见容霄当初与莫霜阳说的话，说莫霜阳和他弟弟很像，让他唤自己姐姐，容哲心里一声哀叹：“稚子何辜。”
“舅舅？怎不说话？”
容哲强压下心中嗜杀之念，魔气尽数收了，摇头道：“你的画在何处，予我看看。”
莫霜阳脸愈发红了，结结巴巴道：“不好吧...”
“无妨。”
莫霜阳拿了画摊在桌上，喏嗫道：“舅舅平日教我辛苦，我却半分没有学到...”
因莫霜阳并不走修仙一途，为了素质教育全面发展，琴棋书画读书写字都是要教的，但莫霜阳不知遗传了谁，全然没有艺术细胞，画的歪七扭八，容哲愣是没看出画的是什么。
莫霜阳赧道：“这是阿娘...这是阿爹...”
容哲点头道：“莫云画的极好，他本人确实长这么个猥琐模样。”
莫霜阳扁着嘴望向容哲，容哲只得哄道：“有待提高，有待提高。”
容哲又指着个不明物体，问道：“那这个呢？”
莫霜阳小声道：“这个是舅舅。”
容哲哑然，震撼写在脸上，良久才缓缓道：“我比莫云要高些。”
莫霜阳歪头想了想，比划道：“我有阿爹大腿那么高，但是有舅舅腰带这么高啊。”
“傻孩子，你长大了，不知道自己会长高的么？”容哲拿了支笔，在旁边画了个小人，失笑道：“你现将莫云刨出来与我比一比，定是我比较高的。”
莫霜阳趴在桌上看容哲画画，问道：“舅
', ' ')('舅画的是我么？”
“嗯，”容哲道：“像不像？”
莫霜阳猛地点头，“像！”
一个抽象派小人和一个写实派小人手拉手，在画上盈盈笑着，容哲看着莫霜阳的笑脸，忽然心神巨震，捂住胸口咳嗽起来，莫霜阳忙问道：“舅舅怎么了？”
看着莫霜阳满脸天真，丝毫不知容霄之死的真相，容哲心中再度邪念滋生，满脑子都在叫着杀掉莫霜阳，咬牙道：“无...事...”
容哲催动全身灵力，发起昆山玉碎，将原本近乎分裂的神魂斩作两段，将恶念捆在了识海深处。
在莫霜阳看来，容哲不过是发了阵冷汗，但神魂割裂岂是易事，容哲在识海之中困斗了三日，饱受万针刺体之苦。
此事干完，容哲又觉得自己十分矫情，横竖自己是个满手鲜血的魔修，如今却对着一个小孩良心发现，当真可笑。
容哲看着莫霜阳满脸担忧地给自己擦汗，问道：“...若有朝一日，你发现舅舅是个大坏蛋，还会不会对舅舅这么好？”
莫霜阳歪头道：“舅舅怎么会是大坏蛋？”
“舅舅本来就是大坏蛋，”容哲懒懒道：“封叔没和你说过么？舅舅在战场上杀了很多人，说不定...”
容哲自嘲道：“你的亲生父母也死在我手。”
莫霜阳：“......”
本觉得这事对一个小孩来说太过沉重，容哲没打算深究，却听见莫霜阳认真地说：“阿娘说过，没有谁是彻头彻尾的坏蛋。”
“哪怕是世上最大的善人，一生也不可能一件坏事都没做过，最大的恶人，也不可能一件好事都没做过。”
“就算舅舅做了很多坏事，”莫霜阳满脸凝重地望着容哲，说道：“舅舅愿意替姐姐养一个毫不相干的孩子，这件事也是好的。”
莫霜阳突然用双手拍了拍自己脸颊，容哲被他吓了一跳，“从前的事，我不愿多想，只要以后舅舅做个好人，霜阳一定会继续对舅舅好的！”
容哲哑然，缓缓笑道：“还真不亏。”
莫霜阳疑道：“什么不亏？”
容哲亲了亲莫霜阳的脸颊，想，为了你割裂神魂，确实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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