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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修远表面抗拒,可谁又知道,他沉寂了二十多年的心,忽然有了动静。
这是平生第一次,有人这么光明正大、这么不容置疑地说他长得好看。
古老又玄妙的韵律萦绕在他耳边,像是有什么声音蛊惑着他:路修远,在这一刻,你心如鹿撞,你意识到自己已经爱上了她,甘愿为她放下干戈相妻教女,甘愿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甘愿为她……
那声音非男非女,带着不容置喙的无上威严,仿佛降临人间的伟大意志在对他宣称着:
月沾衣,是你的真命天女,是你生命中唯一的救赎和阳光。
路修远没有多挣扎,就顺从了这个声音。毕竟,这个世上,对他释放善意的人并不多,没有名分的爹就别说了,将军娘与他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纨绔姐把他当成个玩物,他只想珍惜每一个对他好的人。
他和月沾衣频繁的接触起来,他发现,这个女人的确是真心喜欢他的。
她会十分气愤说他丑的任何人,甚至不惜违反她一直以来营造的“平易近人”的形象;她会牵着他的手跑得气喘吁吁,狡黠地说打不过难道我们还跑不过吗?在最终被人追上,然后又被他轻易撂倒之后,她就会一脸崇拜星星眼地看着他。
路修远深思之后决定,他想为她铲除后患。
二皇女最大的敌人是谁?是三皇女和五皇女,但五皇女和她交好,本身也只是个沉迷大棒的武痴,对争权夺位完全不感兴趣;三皇女呢?她端正严整,举手投足都有储君之风,不仅在朝堂上有很多党羽,而且她曾在徐州真正地为老百姓做出过实事,在民间的口碑还不错,更重要的是,她身后站着的是相府!
这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虽然三皇女不受女皇喜爱,被剥夺了太女之位,并且因为“谋逆”的罪名被关到了宗人府,但他深知活着就是希望,一切皆有可能,他宁愿把任何危险都掐灭在萌芽之中。
于是,在上元节这个全民同乐、宗人府守备力量空虚的时候,路修远动用了手头最精锐的力量,强攻宗人府,刺杀三皇女。
月冰盈必须死。
这件事,路将军不知道,月沾衣更不知道。
他一身黑衣潜行在黑夜之中,兵不血刃地穿过宗人府的防线,匕首与喉咙翩然轻擦,喷涌而出的鲜血划破长空。
路修远心中并没有松懈,反而前所未有地警惕起来。不对!这一切都太过于顺利了!
果不其然,宗人府的侍卫将路修远包围,她们训练有素,却又手段迭出,出手刁钻狠辣,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兵器种类繁多,根本不像是那群昏昏欲睡的守卫兵!
中计了!
路修远在手下们的掩护下,终于浴血拼杀出了重围,但追杀者们仍然咬着他不放,更糟糕的是,他遇到了月涟漪的监门卫!
“你居然杀了我三姐!贼人,纳命来,本殿要为三姐报仇!”
“我三姐就算被母皇所不喜,也不是你这种人能动得了的!”
身心俱疲之下,他不得不与凶悍的小萝莉鏖战,就在这时,一道如幻亦如电的影子光一般地闪现在他身后,他心中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别开月冲天的狼牙棒,偏了一下身子,余光中看到一把锋利的匕首以狠绝的姿态直直向下刺入。
那人瞳色深蓝,面容冷峻,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着一个死人:“欲杀殿下者,死!”
月冲天嘿嘿怪笑了三声,倒拖着烽火狼牙棒,悍然向着路修远的头顶砸落。
“去阴间陪我三姐去吧!”
月涟漪对三皇姐的观感不错,无奈两人一直没有机会接触,可现在,既然有人敢害死她月家人,她不介意提前一步送他去见三姐。
双面夹击之下,路修远有再大的本事,也只能暂避锋芒。
他猛地地下身,向一旁翻滚,但澜夜紧追不放,匕首尖芒探出连成一片冷色的光影,招招狠辣。
路修远匆忙地拦了一下,锐器险之又险地擦过心口,但却毫无阻碍地捅入了腹部。
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对视了一下,澜夜的眸子里蕴含的是极致的漠然,他攥着匕首柄向下滑动,刀刃割破皮肉,带来撕裂的疼痛。
路修远微微张了一下唇,却发不出哪怕一个音节,剧痛像是一把刀蛮横地搅碎了他的意识,让他的瞳孔都有了些许的涣散。
澜夜拔出了匕首,带出了猩红的鲜血,令匕首的侧锋都覆上了一层血膜。
尖锐疼痛稍稍唤醒了路修远的意识,他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石灰粉,朝着澜夜和月涟漪甩了过去。
在挥洒的烟尘中,求生的本能促使路修远踉踉跄跄地逃了出去。
就这样,路修远被追杀了两天两夜。昨晚的时候,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他都已经到了极限。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都被压榨得干干净净,可追杀者却依旧锲而不舍,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后。
他坐在床上,回想着自己的一生,脑海里浮现而出的是那人气鼓鼓的面容。
哼
', ' ')('!这次我是真的再也不理你了!
啊,路修远忽然意识到,他好像忘记问对方的名字了,等他什么时候消气了再问吧。
他如此这般想着,再也忍受不住疲惫的侵袭,渐渐地睡着了。
长安城,安曲街。
北辰珏出了来悦客栈,也并没有闲着。他是个路痴,想去哪里都先要问路,问了药店的地点之后,他给路修远买了退烧药,路过成衣店又想起他那身破破烂烂的黑衣,就买了一件女装,顺便给自己也买了一套男装。
不是他有什么恶趣味非要人男扮女装什么的,实在是这里的男装实在太花里胡哨,要么就是尺寸不合适,要么就是气质与他不搭调。
快到来悦客栈的时候,北辰珏又闻到了包子的香气,肚子顿时就咕噜咕噜叫了起来,他就又买了两屉大肉包子。
于是,当路修远被叫醒后,看到的就是北辰珏端了一砂锅乌漆嘛黑的东西。
“干什么?”他暗道不好,“我不是说了吗?老子的身子骨好着呢,从来得病了就是硬抗,这样不也长大了吗?”
北辰珏把碗往前递了递,挑眉道:“你喝不喝?”
路修远瞥了一眼那东西,撇了撇嘴,嫌弃道:“老子才不喝!什么东西啊你就让老子喝,你是不是想下毒害死老子?我告诉你,本大爷不怕流血不怕挨刀,就怕这种苦不拉几的汤水了……”
“你不喝是吧?”北辰珏看他那无赖的样子,一阵气息不顺,直接转身走向窗边,“那好,你不喝我就把它顺窗户倒了,我花那一小时的功夫就当是喂狗了!”
“别别别!”路修远看他来真的,也顾不得腰腹的伤口了,连忙抵着床歪了身子拽住了北辰珏,当然免不了牵扯到伤口,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哎呦小祖宗,我开玩笑的,你当什么真呐,我这人就是嘴欠,你别生气啊,乖,把汤药给我……”
北辰珏在原地转身,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瞪着他。
路修远眉眼舒展,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来:“小祖宗,我叫你小祖宗行了吧?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以后……你叫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你叫我打狗我绝不敢骂鸡……”
“那你就喝了,看毒不毒的死你!”北辰珏冷哼了一声,就把砂锅放到了他手里。
路修远捧着砂锅欲哭无泪,他是真的怕苦,但此时也管不了三七二十了,咬了咬牙一梗脖子,“咕咚咕咚”全部喝下肚。
果然……他就知道不好喝!又苦又涩又酸又辣又咸,五味杂陈,路修远眉头紧皱,脸色发苦,个中口味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直接把他的舌头给霍霍的罢了工,舌面又酸又麻又胀,苦涩咸辣之感直冲喉咙,剧烈的恶心感差点让他当即反胃呕吐起来。
但他不敢,他怕他一吐,小祖宗就真的不理他了。
“喂?!你怎么样?”北辰珏面色稍霁,拿出一袋热包子塞到他怀里,虽然语气仍然不好,“听话的病人才能好得快,这是奖励给你的早饭。”
伤口、疲惫、疼痛,再加上恶心,早就让路修远丧失了食欲,但想起刚才的经历,他屁话都没说,直接就麻木地往嘴里塞:“谢谢小祖宗恩赐!”
然后他就知道了什么叫……真香!
咬开包子白白软软的皮,滑入口腔的是一片汁水四溢的肉汤,肉馅软烂香浓,浓郁的香气唤醒了他瘫痪的胃肠道,重新感受到了食物的美好,他锐利的狼眼一亮,就像是看到了肉包子的狗狗,就差后面翘起了一只蓬松的狼尾了:“好次(吃)!”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看他这狼吞虎咽的样子,北辰珏终于忍不住抿唇矜持地笑了一下,“这是我在另一家店买的豆浆,用的是跟老板借的杯子,一会儿还要还给老板,你喝点豆浆,别噎着了。”
将豆浆杯放到他手中,顺势坐在他身边。
路修远愣愣地接过那杯豆浆,两腮还鼓鼓的塞满了包子:“你肿么对老纸这么嚎?”
你怎么对老子这么好?从来没有人这样关心我,从来没有……人。
“不过是包子和豆浆而已,你至于哭哭啼啼的嘛?”北辰珏嫌弃地指了指他的眼睛,“都这么大的人了,你羞不羞?”
他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碰了一下眼角,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眼睛竟然湿润了。
“才、才没有!”路修远掩饰性地低下了头,用蹩脚的借口为自己辩解着,“老子才不会哭,只、只不过是睫毛进了眼睛而已!”
北辰珏冷漠脸:“哦。”
“我告诉你,我为什么对你好。”他长身而起,逆着光站在他身前,半弯下腰,手放在路修远的左胸前,居高临下地宣称,“我是要让你记得,我对你的恩情,我不需要你写白纸黑字的字据,也不需要第三方做我的人证,我只需要你铭记在心,当我需要你的帮助时,你能毫不犹豫地站在我身边,当我需要你的援手时,你路修远……就是我的人!”
路修远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他眉梢跳跃的神采飞扬,他脸颊上流转的明暗光影,
', ' ')('他眼眸中承载的多情与漠然,他唇角泄露的自信与狡黠。
这一刻的他,按着他心口的他,耀眼得令人侧目。
光芒万丈。
美得让他欲罢不能,不能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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