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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许久没见爷这般开怀了。”马车远去,帘子也被重新掖好,关衡犹不放心,从角柜里拿了手炉给自家主子塞好,又给煨上了两个汤婆子在袍角。
“有吗?”
“自是有的。爷今天的话都多了不少,以往可没见您同旁人有过解释。”关山月一向是个任性的主,想一出便是一出,常做些出人意料的举动。旁人揣摩不出他的意图,他自己更懒得解释,时间久了,难免传出他心思深沉,性情古怪的说法。
但跟在他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人纯粹是一时兴起,想给自己找些乐子耍耍。
跟个猫儿一样。
作为下属,这话自然是不能当面说的,但想想总不为过,能跟在关山月身边的都是从小教养的妥帖人,反巴不得他能多找些乐趣,瞧着更有活气。
“江湖人多怕我防我,近些年来愈发少有人敢同我这般说话,那小家伙初出茅庐,性情活泼,倒是有几分意思。”关山月又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还不都是怪你,小时候分明也是个直率人,跟着我没大没小玩在一处,怎大了反而越发像个锯嘴的葫芦。带出来的孩子也是,一个赛一个得安静。”
“喏,说的就是外面赶车的那个,三杆子也打不出一个闷屁来。”
“我便是现在也敢的,爷您是看不见,属下却还不瞎。”关衡对这指桑骂槐的行为不予置评,只盯着他躁动的脚,“您要是再把汤婆子踢出去,今晚我就在给您煎的药里加上整整一碗黄连。”
“你也只有这时候敢和我呛声。”关山月嗤了一声,却也乖乖收回了小动作。
纵然再任性,对于别人的好意,他一向不懂得如何拒绝。
却也不愿拒绝。
“改不了了,您就算再嫌弃也没用,您的身体,再小心也不为过。”关衡垂眸躬身收拾妥帖,又从对面挪坐在到关山月旁,一条腿伸直,亲自替他压着袍子,保证一分都动弹不得,“您知道的,若是当初不够安静乖巧,现下跟着您的人里,便没有我了。”
至少上头的那位不会允许,当时的爷还小,保不下他,关衡只能自己想方设法贴近那位的要求,把性子磨得沉了下去,这才留了下来。
至于后来,后来,也就变成了习惯。
车厢里一时陷入沉默。
“你也知道,这汤婆子再暖,也无甚用处,治不了本,都是麻烦。”
关山月幼时曾被人批命,批命之人说他命定早夭,英年而逝,注定了今生活不过二十。没过两年,他便被仇家暗算,代人受过中了寒毒,毒素猛烈,先是发冷,冷得一丝热气都不带,后又起热,高烧不止。
虽好容易救了过来,多年的调养加上习武,平时问题不大,但毒素入骨,到底损了根基。每到冬日寒症反扑,身体便格外虚弱,咳嗽甚至咯血都是常事,药物也只能缓解,全靠他自修的深厚内力吊命,旁人都帮不上什么。
烧退之后,他的眼睛也坏了,刚开始还能模模糊糊看到一点光影,后来便全瞎了,见不得强光,平日里多用黑纱蒙住,靠听声辨位的功夫维持日常生活。
也有人劝过,算了吧,别撑着了,都这么难过了,图什么呢?但他偏生不服,生拖硬拽也熬到了二十五这一年,熬成了少有人敢招惹的关三爷,也就只有辛子瑜这种初入江湖的认不出了。
即便这关三爷的名头救不了他。
幸而他身边总有人选择并肩而行,支撑着他一路走来,而不至于寂寞。
关衡自属于这批人中最坚定的,他目光灼灼看着三爷,一字一顿,“能让您好过一点的,永远都不是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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