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生来就能惑乱人心,这平安时代的法海大兄弟说得一点都不假,哪怕到了这种时候,这种糊弄人的话他说起来竟然一点都不带脸红的。
“不,你爱的只是这张脸。”
这张和巫女生得一模一样的脸。
玉藻前却摇了摇头,他说这不是一模一样的脸,而是江九幺正是当年遭遇天雷后的巫女本人。
原来方才加茂真臣说的故事还有不为人知的后半段。
当年的天雷过后,巫女的三魂六魄尽散,但精血刚好洒到了手边的一把扫帚上,留得一丝魂魄依附在了上面,阴差阳错下成了付丧神。
他一时不察,竟白白浪费了数十年,直到那年熟悉的笛声将他再次引到她面前。
命运弄人,却也命中注定。
“我以为再也找不到的人,原来一直都在。”
于是整件事都有了最好的解释。
刚巧附在扫帚上的江九幺被当作了巫女转世,玉藻前便通过她继续爱着他的巫女大人。而她更是可笑,竟是被这虚假的爱迷惑多年,明明他从未刻意掩饰过什么,无论是一柜子的旧衣,还是面具下不曾幻化成他人的面貌。
揣着明白,装着糊涂。
江九幺是这样。
玉藻前也是这样。
只是这一回,他们脸上的虚假终是被撕扯了个干干净净。
“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玉藻前心满意足地俯身将爱人拥入怀中,而她不知道的是他正是为了找回她的精魄,才听信了当年巫蛊师的谗言,以妖炼就生死蛊,让她死而复生。哪怕他非常清楚巫蛊师不过是借着他的力量达成自己的目的,他也全当不知道。那寻遍世间不得的痛苦让他无法思虑太多,无论何种方法,只要能达成他的愿望就足够了。
只是这些事,他永远都不会告诉她。
但无论是爱还是被爱,有些客观存在的事实不会改变。
江九幺没有对紧紧抱住自己的男人做出任何回应,她神色淡淡地轻声回道:“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更不是你爱的那个人。”
“……”
江九幺感受到他的身体一滞,她不带犹豫地趁机脱离开他的怀抱,在放下已化作原形的葛叶后,她起身将身上的嫁衣利索得脱下来递到他面前。
“衣服还你。”她直视玉藻前的目光没有半点偏移,她一字一句地继续问道,“所以,可以把臭狐狸还给我了吗?”
玉藻前唇边的笑意微不可察地停顿,但很快又露出灿烂的笑容,纤长的手指划过脸颊,不慌不忙地答道——
“死了。”
“……………………”
“是我杀了他。”
就好像一定要让她相信一样,玉藻前手腕一转,手上多出了好几份信笺,正是前几日她寄出去的请柬。
他将这些信笺尽数丢在地上,若无其事地说道:“这些东西他们永远都收不到。”
“……………………”
“因为他们都死了。”
这次回答他的不再是一连串的省略号,而是他那爱了一辈子的女人愤然将幻化出的长剑指向他的模样。
对了,就是这样。
一定要恨的话,恨他就可以了。
是夜,好不容易从家中偷跑出来寻找母亲的童子丸慌忙赶到了信太之森,他知道母亲一定会逃去那里。但他还未到达森林,便瞧见了将半天夜空照得通红的滔天大火。
童子丸惊慌失措地喊着母亲的名字跑进信太之森深处,他看到了那身着红衣、生出九尾的美丽男人,他眼睁睁地看着森林被火海吞噬,而他在身边的,无论是阴阳师还是武将,都已化作焦炭永远留在了那里。
他轻抚自己淌着泪水的面孔,然后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第76章 <76 横扫天下(二十一)
信太之森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那日去追捕白狐的阴阳师只有一人活着回来了,便是当下最著名的阴阳师之一的贺茂真臣。
身负重伤的他禀明鸟羽天皇,这一切均为妖狐玉藻前作祟,放出不灭的狐火以至生灵涂炭。天皇一怒之下更是一连派出好几名阴阳师,下达皇命要找到那只凶兽杀之后快。
不过短短几日,平安京因为这事已乱作一团。
江九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蹲在街边吃葡萄,街上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每个人在茶余饭后都会拿出玉藻前这个名字出来闲聊两句,就连人物设定都跟葛叶搞混在了一起,在人们的口耳相传间玉藻前的形象变得越来越玄乎,最后都成了魅惑君王、把持朝政的一代妖女。
啧,这城里人平日里就是闲得蛋疼。
她吸了下鼻子又抹干净满嘴的葡萄汁水,但在起身离开时不小心撞到了几个作巡街打扮的男人。对方流里流气,气焰嚣张,转身看她的架势活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但一看到对方清丽绝伦的容貌,立刻露出了淫邪的笑容,不但连声道歉,还嘘寒问暖地凑了过来。
原来长得好看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江九幺没心情应付这些人,但对方假意向她询问有没有见过他手中画像上的人,那以公谋私的作态连装都没有装一下,因为她分明在那画像上看到了自己,还有葛叶,但对方在象征性地随便问了两句后就开始对她动手动脚。
呵,男人……
她心里冷哼一声,但面上露出个甜到发腻的笑容,然后朝街边卖小食的店家那儿用眼神比划了下,那几个男人立刻两眼发直地愣在原地。等她转身离开后,便一个接一个地走到那家店里,不由分说地端起一锅烧得滚烫的水往身上浇,他们被烫得皮开肉绽,但目光呆滞得连个痛都没有喊。
江九幺很快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尖叫声,她没有回头,琢磨着这人多的地方是不能再呆了,本还想体会一把大隐隐于市的快乐,但那阴阳师老头看来也没有打消找她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