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葛叶的丈夫是个人类,而她的爱情故事也很老套,不过爱情故事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越老套的越是经典。
算起来,那大概是他们住在一起的五、六年之后,葛叶在出门遛弯的时候被猎人追捕受伤现了原形,恰逢出身摄津国东生郡的安倍野地区的安倍保名前往信太森林参拜,在机缘巧合下救了她,自己因此还受了伤。葛叶不忍,便在离开后又以人形折返,不但为其治伤,还送了安倍保名回家。那之后葛叶和她的许仙安倍保名日久生情,最后结婚,并生下儿子童子丸。
当葛叶第一次抱着童子丸回来的时候,江九幺正趴在桌前吃果子,吓得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那之后葛叶便长期住在安倍家,她跟白娘子一样并没有告诉许仙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过每隔三个月便会带着童子丸回来小住几日。
所以,每回江九幺忘记了日子就开始掰算童子丸每回来这儿的时间,她才能知道个大概的年月。
这年代的人不就早慧,怕是童子丸再多来几趟,都要走上仕途、娶妻生子了。
时间这种东西果然是最留不住的。
江九幺摇了摇头,她丢下了身上紧裹的棉被,起身走到庭院的梨树下。这是她来的那年亲自种下的,原本只是觉得好好的一块地皮光秃秃的,但要想种些什么,她脱口而出的便是梨树。
她觉得那个时候,妖狐听她说要种梨树的时候愣了好半天,她只得解释说梨树开花好看,结果好吃,一举两得挺好的。他听了这话再次陷入了沉默,但很快又露出种说不明道不清的表情,将她搂进怀里说都依她。
这几年工夫,当初种下的梨树都已经长那么高了,不过那与她共同栽树之人今晚怕是又不回来了。
江九幺摸着光秃秃的枝丫,心里甜的咸的一点滋味都没有,终归感觉差了点什么。
自从那年她化形与妖狐再逢后,他对她好得不得了,跟个机器猫似的有求必应,嘘寒问暖日夜不停,吃喝玩乐一样不差,可是啊——
臭狐狸已经很久没有叫她丑扫把了。
臭狐狸已经很久没有糗她做的蠢事了。
臭狐狸已经很久没有使唤她干家务了。
臭狐狸已经很久没有炸毛跳脚恼羞成怒了。
……
有很多次,她都觉得眼前这个臭狐狸根本不是当初她认识的那个臭狐狸,可试探着问他些过去的事,他又能回答得分毫不差。最后她只能在揪着狐狸尾巴一顿搓揉后将其归为错觉。或许是臭狐狸终于发现了她的真善美,就跟当年柱子哥忽然转性对她那么好差不多。
江九幺叹了口气,怎么越说越觉得自己特别欠呢?人家对她好了,她反而不习惯了。
葛叶之前问过她,今后的日子准备怎么过。
其实她还能怎么过,妖怪可以活很多年,没有太大的意外,她大概几百几千年不用考虑这个问题。至于其他的,从来都不是她一个人该想的。
这么多年臭狐狸对她的态度一直挺暧昧不清的,而有些事本该水到渠成,但很多时候都会被他一个急刹车踩住,然后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继续该宠的宠、该哄的哄。
葛叶听到这话连声叹气,她总是一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表情,最后来一句天意弄人。
江九幺没弄明白她到底想表达什么,倒是觉得这天意弄人四字总结得特别到位,她过去被无端端的命运耍过很多次了,所以这次她是真的希望可以善始善终一回。
所以在妖狐离开前的那一日,她起个大早梳妆打扮了下,然后鼓起了勇气跟他说,反正日子这么长,他俩要不就凑活凑活得了,那啥的童子丸上次还说想要个弟弟妹妹的,不是亲生的也没事。
结果这厮隔天就跑没影了。
“……我有这么吓人吗?还是太直白了?”
竟然能将臭狐狸吓到时隔多年的再次离家出走。
想到这儿,江九幺又是一阵唉声叹气,心情更是复杂难解,所幸不再多纠结,回屋睡个大头觉。
但她这晚睡得并不踏实,到了夜半都没入梦,而在半梦半醒中,她觉得有人睡到自己身边,轻轻拥她入怀,身上还夹带寒风夜露的味道。
她知道是妖狐回来了,而这也绝对不是梦。
所以江九幺做了决定,如果这一觉睡醒后,她没有看到他,她就……她就有样学样,也离家出走!
谁还没个暴脾气?
结果一大清早,葛叶在确认了儿子还在呼呼大睡后走出房门,第一眼瞧见的便是江九幺气势汹汹地翻遍宅子里的每一间房,连树上的鸟窝都没放过。
很好,还真就又不见了。
自从修成了人形后,江九幺已经很久没有动怒了,她不过葛叶的阻拦,回了自己的房间就开始收拾包袱。
江九幺的衣物首饰没有一件是新的,据葛叶说是过去有位故人留下的,江九幺穿得非常合身,跟裁缝专门替她做的似的,她本着勤俭节约的原则便全收下了。
她随便抓了两件衣服便杀出了门外,任凭葛叶好说歹说,都没有动摇跑路的决心。
可她能去哪儿呢?
江九幺站在林口的岔路发起了愣,或许她可以先回狐狸洞那儿看看,这么些年过去了,管他是阴阳师还是葫芦娃都该退散了,又或许她可以去天狗山看看,这些年她没少给狗子写信,但还没亲眼去看过他,这会儿该是长成英俊小伙了。
她打定了主意,便朝下山的山道走了过去,可没几步就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她停,他也停。
她走,他也走。
江九幺不用回头都知道是那个臭狐狸来了,但她没有转身,心里还是呕着这些天他的避而不见。她以为,他既然出现了,那肯定是心里有了答案,可等了好半天,他只是默默在后面跟着,没有半点动作。
等到了山脚下,江九幺终于忍不住了,她停下脚步,而身后的人果不其然地也停下了脚步。
“……咳咳。”
她干咳两声,朝身后伸了下手,可那家伙根本没有接领子握住她。
“咳咳!!!”
她又加大力气咳了两声,手也跟着晃了两下,可那家伙还是没有反应。
“咳咳咳咳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