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紫芝这才恍然,随即撇了撇嘴,“你收了她的丝帕,我不开心!”
“不是吧,这么小气?”李琦不禁失笑,“刚才阿五说祝我早日娶得一位温柔美丽的王妃,我还以为你听了会高兴呢。”
紫芝心头甜蜜,嘴上却仍是轻轻哼了一声:“你爱娶谁就娶谁,与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的王妃,只能由你来做。”李琦挽住她的手,在她耳边含笑低语,“还记得小时候咱俩在延庆殿下棋么?那天你一连输了我六盘棋,说是把这一辈子都输给我了,怎么,现在又想耍赖了么?”
紫芝笑而不答,只是问他:“当年我送你的那块帕子呢?早就弄丢了吧?”
“怎么会?”李琦信誓旦旦,“一会儿回去就给你找出来。”
见远处有几个婢女正在洒扫,紫芝忙推开他的胳膊,如内侍般低眉敛首地向后退了两步,低声道:“她送这个帕子分明就是喜欢你,丝帕丝帕,横也是思,竖也是思。”
李琦不以为然地一笑:“阿五还是个孩子呢,心里哪有你那么多弯弯绕绕?”
紫芝嘟起小嘴:“哼,偏心!”
李琦回头看她,笑道:“说了半天,你送我什么礼物啊?别告诉我你忘了。”
“保密。”紫芝神秘地眨眨眼睛,“明天你就知道啦!”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一路低声说笑,行至寝居前的庭院时,却见侍女阿芊正坐在一株梅树下晒太阳,用手拄着下巴,眼帘低垂,昏昏欲睡。李琦轻咳一声,一下子把她从白日梦中惊醒。阿芊慌忙跪下,叩首道:“殿下恕罪,奴婢再不敢偷懒了。”
李琦却只是一笑:“起来吧。”
阿芊忐忑地站起身来,一眼瞥见他身后的那名“小内侍”,不禁脱口惊呼:“裴……”
“嘘——”紫芝笑着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破自己的身份,见她脸颊潮红,又上前伸手轻触她的额头,关切道,“这么烫?发烧了么?”
阿芊微笑着摇头:“不妨事,只是昨晚有些着凉了。”
李琦道:“我屋里有治风寒的药,你去拿些吃了,回房好好睡一觉吧。”
阿芊受宠若惊,忙推辞道:“不用了,奴婢没事……”
紫芝拉着她的手笑道:“也罢,别人的药不一定对你的病症。不如让殿下准你的假,你去找孟侍卫,让他陪你去医馆好生看一看,如何?”
“真的?”阿芊开心极了,脸上顿时有了神采。
李琦颔首笑道:“去找你家情郎吧,晚上早些回来。”
阿芊一扫病容,向二人谢了恩,便欢欢喜喜地回房梳妆打扮去了。二人进了屋,不一会儿就见乳母冯氏把玉郎领了过来。李琦吩咐冯氏退下,然后拉着儿子的小手把他带到紫芝面前,笑吟吟道:“玉郎,你不是总嚷嚷着管我要阿娘么?现在阿娘就在这儿,怎么不认识了?”
紫芝蹲下来看着儿子,一脸慈爱地笑:“玉郎,阿娘来看你来了。”
玉郎先是一脸迷茫,随即满心欢喜地扑到紫芝怀中,大声唤道:“娘!”
☆、第234章 册妃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时值新年,四夷番邦、各镇节度皆遣使入朝觐见,含元殿上一派庄严肃穆。大朝会结束后,李琦并未直接出宫,而是奉皇帝宣召前往蓬莱殿觐见。彼时李隆基已换了一身舒适的月白色常服,一边逗弄贵妃的鹦鹉“雪衣女”,一边与侍立在御座前的一位黑胖胡人说笑。那胡人年约四旬,大腹便便,相貌憨直,身上那一袭华贵的紫色官袍倒将他衬托出几分威仪,正是近日来颇受圣宠的平卢、范阳节度使兼御史大夫安禄山。
“去年秋天营州闹了蝗灾,遮天蔽日的蝗虫把庄稼都吃光了。臣忧心不已,焚香祷告对苍天说:‘我安禄山如果心术不正,事君不忠,那就让蝗虫把我的心吃掉;如果安某对君上忠诚不二,不负天地神灵,那就让蝗虫赶快消失吧。’话刚一说完,就有一大群野鸟从北方飞来,顷刻间把蝗虫吃得干干净净。臣感激涕零,当即与众僚属一起叩谢神明。”安禄山腆着大肚子,比比划划地站在御座前说得吐沫星子横飞,“陛下,这可是百年不遇的稀世祥瑞啊,臣恳请陛下宣付史官,载诸史册。”
这安禄山本是营州柳城的一名杂胡,因其骁勇善战、履立军功,短短十年间就从一个小小的兵卒升任为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此人生性圆滑,不但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在官场上亦是如鱼得水,时常几句话便把皇帝哄得龙颜大悦。果然,李隆基听了这一番话不禁抚须大笑,当即宣召史官记录此事,一眼瞥见儿子正站在殿门前,便笑吟吟地招手唤他过来:“二十一郎,到朕身边来。”
李琦应声上前,向父皇和贵妃杨玉环施了一礼,并未用正眼瞧安禄山一眼。为了向皇帝表忠心,安禄山上殿觐见时连太子都不拜,声称自己心中只有陛下,不知储君。李琦最瞧不起这种粗鄙奸诈的马屁精,自然也没指望他能在自己面前礼数周全。
安禄山却露出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向李琦恭敬地一揖:“这位就是盛王殿下么?难怪别人都说陛下最宠爱这位二十一皇子,臣瞧着盛王殿下这容貌气度,竟像是与陛下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呢!”
李隆基被他哄得开心,慈祥地笑道:“安卿先回去吧,明日再入宫陪朕说话。”
安禄山憨憨地应了一声“是”,扭着肥胖的身子跪下来向皇帝行了大礼,然后恭谨退下。
李隆基示意儿子在一旁坐下,缓缓开口道:“二十一郎,朕叫你来,是要和你说一说那武家姑娘的事。你姐姐带着那姑娘进宫来让朕看过,挺不错的一个孩子,容貌性情都好,只可惜红颜薄命啊……朕本打算将她许配给你,谁知竟出了这档子事,你们虽未正式定亲,但说起来她也算是我们李家未过门的媳妇。昨天你姐姐来求过朕了,朕打算赐武氏一份哀荣,以王妃之名为她风光大葬,你看如何?”
李琦欠身道:“儿臣并无异议,一切但凭父皇做主。”
李隆基满意地点点头,道:“朕也会继续为你留意着,在公卿之家的闺秀中挑选一个合适的赐给你做王妃。”
李琦见此时正是个好时机,忙拱手笑道:“这种小事就不劳父皇费心了,至于王妃的人选,儿臣已有一位心仪的女子,想娶她为妻。”
“哦?”李隆基颇有些意外,笑问,“能让我家二十一郎青眼有加,不知是谁家的姑娘这般有福气?”
李琦答道:“此女出身河东裴氏,名唤紫芝,曾在会稽郡为平定海贼立下不小的功劳,会稽太守上奏朝廷时也提及过的,父皇可还记得?”
“裴紫芝……”李隆基喃喃,似是有些印象,“哦,朕想起来了,应该就是前两年你府里因罪废黜的那个孺人吧?”
李琦颔首道:“正是。”
念奴正在一旁陪杨玉环一起研究曲谱,闻言忙附在她耳边低声道:“盛王殿下要娶的那位王妃是我的好姐妹,以前和娘娘说起过的,娘娘可还记得?她和盛王殿下真的很般配呢,一会儿还请娘娘为她美言几句……”
这几年来念奴颇受杨玉环赏识,二人虽尊卑有别,私下里却彼此引为知己,交情甚笃。杨玉环冲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示意她放心,手上继续翻着曲谱,心思却已转移到了皇帝父子的谈话上,只听李隆基道:“剿灭海贼的功劳的确不小,朕还没有赏她,如今看来,倒可以功过相抵了。却不知她父兄是做什么的?”
李琦如实答道:“紫芝之父早年曾在朝为官,后因罪削去官职,再无心仕途,如今家中靠经营酒楼为生。”
李隆基笑容渐敛,有些不悦地皱眉道:“商贾之女,怎堪匹配亲王?当初册封她为孺人已算是万分抬举了,如今因罪被废,却又贪心不足觊觎起王妃之位了么?”
李琦忙起身长揖一礼,解释道:“父皇误会了,紫芝并非贪慕荣华之人,只是儿臣与她两情相悦,若不能娶她为正妻,终是一件憾事,还请父皇成全。”
李隆基眉峰聚拢,似在考虑,却听杨玉环忽然柔声开口:“陛下可还记得那年骊山雪夜,你我夜半无眠,雪停后便一起在温泉宫中散步,恰见一对璧人在月下翩翩起舞,先是胡旋,再是舞剑?当时陛下还说,那裴孺人才艺出众,与盛王十分般配呢。臣妾深以为然,见了如此风姿卓绝、潇洒绝俗的美人,虽身为女子也不禁心生倾慕,盛王为之钟情至深,倒也不足为奇。他们舞蹈时配合得如此默契,想必早已情根深种。世间最美好的事莫过于两情相悦,陛下何不成全他们?”
李隆基仍有些犹豫:“可这裴氏的身份……”
“陛下倾心于玉环,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册封玉环为贵妃,万千宠爱,置六宫粉黛于不顾,可见若真心爱慕一个女子,什么繁文缛节、世俗礼法都是不重要的。”杨玉环含笑凝视着他,目光无比温柔,“玉环何其有幸,能被陛下如此倾心相待,所以也希望世间每一对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还望陛下替玉环圆了这个小小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