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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大人这边吃得心安理得,张丑人心里则苦不堪言。
因为做体力活的原因,他向来食量大,吕媛同他吃过几次饭,见识过他的饭量,如果此刻吕媛看到他吃的这点饭,估计得怀疑他壳子里是不是换个人了。
好不容易挨完这顿饭结束了,以桑大人的脾性不会呆多久,到时候桑大人一走,他就可以好好吃饱了。
可惜,他想错了。
桑大人看他收拾碗筷的空当,吩咐他去沏茶。
张丑人饭没吃饱,又得战战兢兢去给桑大人沏茶。
茶端过来了,桑大人拿眼扫了面前冒着热气的茶水,竟嫌弃这杯子不好看,干脆不喝了。桑大人自顾撑着下巴,目光兴味地在张丑人身上四处流连,浑似登徒子一般。
张丑人整个人僵硬如铁,浑身冒着凉气的感受着桑大人的打量。
许是张丑人心里向神灵的呼救起到作用了,一个苗条纤细的女子在桑大人身后慢慢显形,甫一出现,女子只望了张丑人一眼,收回目光后,径自向桑大人行了一礼,轻声道:“公子,罗长老来了,让您赶紧去见他。”
话音刚落,张丑人敏锐的感到桑大人身子微微震颤,下一瞬,桑大人突然起身的离开,快到坐位上只留下一道残影。
张丑人傻愣愣地抬起头,脸上挂着茫然之色,他看着面前,一阵微风徐徐吹过,那道残影随风而散。
蓝儿看向在发呆的张丑人,眸底微起波澜,蒙脸的面纱下传来一声轻叹,随后,她所立之地亦不见了倩影。
张丑人即使知道神仙有妙法,但两个大活人突然从眼前消失,他多少还是被吓到了。好在没过多久,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唤回他的神智,他摸着肚子,决定先回厨房填饱肚子。
时光荏苒,直到中秋节那天到来,张丑人再没有见过桑大人,他与吕媛的生活也仿佛一下子回归到以前,如果不是他身上的毒还未解,桑大人的出现仿佛就像是一场大梦一般。
难得接连两日不见桑大魔头,吕媛自信满满道:那个大魔头肯定走了。
想到当日桑大人在听到那个罗长老时的反常,张丑人心中还有些顾虑。
吕媛却在旁极力劝他,为了让吕媛放下心,他强压下心中的顾虑,筹备过中秋节的东西。
往年中秋节他吃完饭,祭奠完爹娘和爷爷奶奶,赏会月便睡下了,今年头一次有人陪他一起过中秋,他难掩高兴,准备的饭菜就比以往丰盛许多。
看着一桌子的好菜,吕媛开心得直夸他厉害,席间,吕媛不知不觉的聊起自己哥哥做饭的糗事,偶尔也会提起她嫌弃的容宣学做饭还要拉着她哥哥跟着遭罪。
张丑人听得好笑,心中却不由感叹,吕媛话语间对容宣虽颇有怨言,但观她神色,暗中怕是已将容宣当一家人了,或许某些原因,吕媛明面上一直不愿意承认这点。
张丑人本以为与吕媛过中秋也不过是吃顿家常饭就消停了,可吕媛回了趟家,再归来找他时,手上却拿着竹条和宣纸,笑意盈盈的对他道:“丑人哥哥,我们来扎灯笼吧。”
张丑人本在摆弄供桌放祭品,听到话不由回身看去,看到吕媛手上的东西笑了笑,“你是到哪儿弄来的这些东西。”
“这不是为了过中秋节嘛,我就跑到隔壁做灯笼买卖的方家买了些,现在庙会还没开始呢,我们赶紧开始扎灯笼,兴许还能提前赶上。”
张丑人微微一愕,“你想要去庙会?”
吕媛眨眨眼睛看他,“对啊,过中秋节都要去庙会玩的啊,我哥年年带我去玩,可好玩了呢。”
吕媛跟她哥常去庙会玩对她来说可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放到张丑人身上,他觉得有些别扭。
自打来到平于镇,他不是没听说过这里中秋节的庙会很热闹,在薛府时,他曾向往过,可薛府是豪门大户的宅院,对中秋过节本是极为重视,这种日子他们这些忙碌的下人们,何谈有机会在这种节日里踏出薛府一步,去外面游玩庙会。
后来他逃开薛府,有机会去庙会了,可走到一半看到身边之人都是成群结伴,他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实难还有游玩的心思,最终悻悻而归。
吕媛看他不说话,表情又很奇怪,就问道:“丑人哥哥,你怎么了?”
张丑人回过神来,继续摆弄供桌,道:“我……我还是不去了,你去好好玩吧。”
吕媛小跑到他面前,疑惑的问道:“你为什么不去?你不去,我一个人去不好玩啊。”
张丑人想了一会儿,也不愿扫吕媛的兴致,把供桌的东西摆好了冲她笑道:“那一会儿我们就去庙会逛一逛吧。”
吕媛把手中的东西放下,笑嘻嘻的说了句好。
张丑人不会扎灯笼,跟着吕媛的动作有样学样,只是他在这方面的手艺笨拙得可以,吕媛扎好了,他还停在第一步,后来吕媛不得不手把手开始教他。直到天际已经黑了,他才扎出一个马马虎虎的灯笼。
吕媛笑话他,他傻愣愣地挠挠头,直感叹太难了。后来
', ' ')(',他的灯笼拿不出手,便这么放在了院子里。眼看着时辰越来越晚,吕媛草草地提笔在自己扎的灯笼上缀了幅墨画,又题了几句打油诗,提着灯笼拉着张丑人匆匆忙忙地出门了。
两人刚出得门来,远处的天空中忽然炸出一道火树银花,在漆黑的天穹中绽放绚烂的光芒,伴着一阵噼里啪啦声,天空中的银花渐渐黯淡。
见着这道烟花,吕媛着急得直跺脚:“哎呀,庙会开始了,丑人哥哥,我们可要快点。”
张丑人来不及说什么,被吕媛拽着跑了一路,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出巷道,映入眼中的是另一番景象。
攒动的人流占据了街道,人人手上都提着形状各异的灯笼,小孩子们在街道上嬉笑奔跑,手上或拿着纸风车或握着糖葫芦,街两边的小贩们吆喝着叫卖自己的东西,有耍杂技的被人群围着,时不时爆发出叫好声,还有坐落在各处的木架用红绳挂着一排排猜谜的木牌,有才子佳人,有贩夫走卒,有一家老小正驻足在架子前翻牌子猜谜,有零散船只从街河上缓缓滑过,船头时不时有一朵朵冷焰从烟花座里窜上天际,在天空中轰然炸开,五颜六色的光芒照亮了下方的景色,人们停在河边上观看,发出惊呼声。
醉卧红尘渺渺行,凡人织景乐无忧。
这是张丑人从没见过的景象,他一时间怔住了。
吕媛开心的欢呼,拉着张丑人挤进人群中,两人顺着人流向前缓慢地前行着,看到喜欢的东西,吕媛拉着张丑人停在摊贩前挑挑选选,张丑人对女孩子喜欢的东西提不起兴趣便四处张望,看着这热闹的街道心里也是十分高兴。
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张丑人忽然看到有人在卖祈天灯,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跟吕媛打了声招呼,抬脚向卖祈天灯的方向走去。
花了十几文买下祈天灯,他拿着灯打量,吕媛走过来,看着他手中的灯道:“我也想买一个,为我哥祈福。”
张丑人把手中的灯递给她,笑道:“那你拿着这个,我再去买一个就好。”
吕媛道了谢,伸手接过灯,张丑人返身又去买了一个。
两人买好灯,决定去河道口放灯,到了地方,看到河道的石阶上站了不少人,人人手中都拿着祈天灯,看样子是与他们一样来这里放祈天灯。
张丑人和吕媛无可奈何,走远了一些,挑了处人少的地方。
张丑人帮吕媛点燃灯芯,随着灯芯的火光慢慢亮起,吕媛一点点放手,祈天灯缓缓漂浮起来,她对着祈天灯闭上眼默默呓语。
张丑人也点亮了自己的祈天灯,一点点放开,仿佛一团朦胧的光缓缓脱离他的手飘向天空,融汇到了满天的祈天灯中,再寻不到踪迹。
月明如镜,清冷的圆月悬挂在遥远的天末,周围繁星似海,一盏盏晃晃悠悠飘向天空的祈天灯渐行渐远,黄火也变做成了星光,占满天空。
祈天灯,意在祈求上天福佑,有向神明有祈祷之意,人们总相信,祈天灯会带着他们的心愿飘到神明面前,而神明,会实现他们的心愿。
张丑人抬头望着这片天空,眼中映满天上的星火,一片澄净的黑眸里闪耀着那点点的星光,异常的明亮耀眼。
唯一在场的吕媛此时背对着张丑人,并没有看见这一幕。
放完祈天灯,两人决定去云记茶楼歇歇脚,只是吕媛想去买一个琉璃灯笼,因为她做的那个灯笼早在这一路推推搡搡中给挤坏了。张丑人心疼她走了一路太累了,提出帮她买,她想了想,却是拿出一锭银子给张丑人。
“你这是干什么?”张丑人惊讶,一个灯笼而已,他没想过让吕媛出钱。
吕媛坚持道:“你不收下它,我就自己去。”
张丑人无奈的道了声好,收下了银子。
张丑人走走停停看了不少摊位,可摊主都说没有琉璃灯笼。后面有位摊主见张丑人是真想买,便为他作了解释。原来是这灯笼价格昂贵,不是富贵的人家一般不会买,如果要买,须得去铺子里,那些地方或许有。
张丑人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吕媛要拿钱给他。
张丑人道了谢,来到好心摊主指点的店铺,一进门,各种香味扑鼻而来,再正眼细看,里面莺莺燕燕的全是女子,张丑人忙退出来,一脸窘迫地站在门外。
看了一会儿,他发现,这里进出的女子衣着华贵,均有丫鬟作陪,还有轿子来接,人手一个琉璃灯笼,五彩斑斓,甚是好看。
在门外犹豫了一阵,张丑人咬咬牙,无奈地跟在几名女子身后走了进去。
只是他的体格在人群中本就出类拔萃,如今这里还都是女子,他一进来,自是有一些女子瞧见他了。女子们的反应害怕有之,好奇有之,大胆直视他的也有之,臊得他磨磨蹭蹭地来到柜台前找掌柜的买了一个琉璃灯笼。
可是听到掌柜报的价格,张丑人仍然免不得闹了个动静,有女子发出窃笑声,如银铃一般动听,他面巾下的那张丑脸却已涨得通红,赶紧把钱付了。
掌柜收了钱,招呼店里的人去后面取灯笼,张丑
', ' ')('人垂着头在柜台前等。
这时,却是又有一名男子进来了,他着仆人的装扮,模样不大,看起来像是富贵人家身旁伺候的小厮。他进来时,表情如同刚进铺的张丑人一样,亦是没想到店里有这么多女子,不免慌慌张张。
旁边的女子们恪守礼节让了路,小厮唯唯诺诺的道谢,来到台前也要了个琉璃灯笼,结果在付钱时却发现银两没带够。
小厮不好跟那些小姐们求助,把目光转向一边的张丑人。
“这位大哥,我要是不能把灯笼带回去,少爷要打我的,大哥,您能发发善心,借点钱给我吗,等我买好灯笼,我肯定还您钱。只是、只是,要麻烦您跟我跑一趟拿钱了,小子求求您。”
小厮低声下气的不断哀求。
张丑人愣了愣,又摸了摸身上,把剩下的钱全掏出来递给小厮,引得那小厮感激涕零的道谢。
凑够了钱付给掌柜,小厮顺利拿到灯笼,与张丑人提着灯笼出了门。
小厮边走边与张丑人交流。
“大哥,您现在不忙着回家吧?”
张丑人摇头:“不忙回家,不过我妹妹在茶楼等我,我还得赶紧去找她。”话音一顿,张丑人挠着头不好意思道:“那个,请别用您啊您的来称呼我了,我、呵呵,我听不大习惯。”
小厮一脸歉然,“大哥,我真是对不住你和你妹妹了,要劳烦你跟我跑一趟去拿钱了。”
“没事,我走快点就行了。”
“大哥,地方也不远,就在那……”小厮指着一个方向,“那头的河岸,看见没,那停着的几艘红船,我们少爷就在那上头。”
顺着小厮指的西边看去,张丑人远远瞧见一条河道,上面停着几艘红船,船身四周挂起一串串灯笼,亮堂堂的一片,船上的轩窗大开着,河风吹拂,拂起落在轩窗外的轻纱,飘飘渺渺,时扬时落,宛如海浪。
看着距离并不远,张丑人没作多想,点点头跟在小厮身旁。
离得近了,便见这片河道停满了红船,一只只红船拿绳子互相拴着,船头用木板搭着另一只船尾,周而复始,连接着河上所有红船,张丑人听到船上传来的男欢女笑的声音,还伴着阵阵让人想入非非的乐器声,有酒香混着女子的胭脂香气遥遥荡过来。
之前在远处看还尚不觉得,但到了跟前看,这显然是妓院另外想的揽客的手段。
他不想进去,打算在河岸边等小厮拿钱过来就好,结果小厮说他家公子在河中心的那艘红船上,得过这前面的几艘船才能到达,而且要张丑人一起去,因为他一个人空口无凭,在少爷那里讨不着钱。
张丑人犹豫半晌,小厮的话也有道理,无奈之下,只得跟小厮一起上去。
船身两侧有条小小的窄道,借着这个窄道,张丑人跟着小厮走过了几艘船坊,途经一扇窗边时,张丑人听到里面传出呻吟声,终究是男性的本能,他禁不住诱惑瞥眼扫了一下,又赶紧收回目光,但是那一眼却是瞧见了船内热火的场面。
那日,他被桑大人压在身下之时,可是如那女子一般……
张丑人抿紧唇,用冰凉的手摸着滚烫的脸颊缓解热度,紧跟着小厮,却是再不敢拿眼往船窗内瞧了。
来到河中央,这里却是停着的一艘比其他船只还要大上两倍的红船,整艘船划分上下两层,船身四周挂满了灯笼,听着里面传出的声音,好像人数不少。
到底要见的是富贵子弟,规矩要多许多,小厮歉意地让张丑人在船头等一等,他先进去通报,等一会儿再唤张丑人进去。
张丑人内心忐忑,终是因在薛府呆了段时间的缘故,他其实惧怕高门府第之人,可他借给小厮的银两颇多,不拿回来,他有些心疼。
等了好一会儿,小厮出来,把他带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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