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扪心自问,以社会通常标准而论,白秦自知这个父亲当得并不合格,但他也不在乎传统意义上的父慈子孝,他在培养的是白家人,保姆会教会他生活和礼仪,白秦则教他身为白家家主的儿子应当如何处世,才不会丢家里的脸。
在纪凌第三次报告白念筝在学校里打架后,白秦让他通知白念筝来书房。
在白家,书房是家主的个人领域,除了纪凌可以在白秦在时进去,对其余人而言是绝对禁地,今天,这里迎来了第三个人。
白念筝踏入父亲的领地,站在不远处,像一只浑身竖刺的小刺猬。
即使是幼兽,体内食肉动物的血也叫嚣着警惕与进攻。不过,还是太嫩了。
白秦一页页翻书,晾了他十分钟。
白念筝终究是八岁小孩,沉不住气,率先小声辩解。是他们先动手的。
白秦眼都没抬。我问你了吗。
白念筝不敢吱声。
大庭广众,直接动手……还打输了?
白秦淡淡的说。我不记得我有教你干这种蠢事。
白念筝垂下头接受责骂。
你以为你打不过他们,就是输了吗?
白念筝愣住,懵懂地看向他没什么表情的父亲。
你为什么要跟他们打?
因为,因为他们说我是孤儿……
我问你,你明知打不过,为什么要还手?
白念筝彻底搞不懂了,白秦叹了口气,直接命令。下次直接躺到地上,躺到上课铃响。
白念筝不懂,但对父亲的指令向来绝对服从,再一次发生矛盾时,白念筝想起命令,被打躺到地上就不再起来,任由他们殴打。
接到老爷命令在后门看着的纪凌多少有些无奈,这种绿茶无赖招数真是有老爷的特色,不过老爷好像忘了教他护住面门和要害。还好小孩打架没什么章法,直到上课铃响,他换了一副焦急的表情比老师更快地冲进教室,周身冷厉的气势吓退了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们,把白念筝小心翼翼扶起,往他耳边小声。弱小是你的武器,少爷。
白念筝刚刚就收获了同学们怜悯的目光,甚至从来没有的劝架拉架,他鼻青脸肿却没有哭,也没叫一声痛,安静地蜷缩在大人怀里,听着纪凌对老师言辞愤怒激烈,成熟得让人心疼,难以想象他受过多少这样的欺凌。纪凌想,这孩子比老爷想的还要聪明。
几个带头欺负白念筝的男孩都退学了,白念筝开始对同学露出笑容,加上优良的成绩和品行,很快成了受欢迎的孩子。
白秦对此表示,勉强及格,在他眼里,白家孩子做成这样是理所应当。他在白念筝的年纪已经被放在南非,在枪林弹雨里像条脏狗一样摸滚打爬了。
纪凌第不知道多少次暗暗吐槽这个严苛得要死的家族和严苛到变态而不自知的家主。八岁,孩子才八岁啊,但白秦完全不会把他的委婉建议当一回事就是。
白是东方姓氏,但白家人国籍和表面身份都七七八八,与外国人结婚生子也是常事,因而白秦生有东方男人俊美的形廓,五官又跟西方人一样深邃立体,皮肤冷白,身材欣长,肩腰形成完美的倒三角,下水游泳的身姿肌肉线条流畅,看着便是一场视觉盛宴。
白念筝长得随妈,面庞艳丽雌雄莫辨,如一室倾颓的牡丹,笑起来却有父亲的影子,薄唇一抿,柔软的五官便平白生出凌厉感来。
白念筝爬上顶楼,正好看到白秦从泳池里出来,纪凌为他披上浴袍,两个人看上去自然亲昵。
白秦还没开口,白念筝就撞进了他怀里,面对这个不知为何越大越黏人的儿子,白秦颇有种无奈感,揉揉他的头发。高中想去哪上。
白念筝默了默,说。我不想上高中。
白秦挑眉。
不上也行,让纪凌安排你去公司分部实习……
我,我也不想。
白秦眼睛微微眯起,熟悉他的人知道,这是他不悦的象征,白念筝自觉脱离他的怀抱,小心翼翼地站在那儿。
那你想做什么?
白念筝沉默。
白秦没想到这小子小小年纪就想学那些富二代辍学胡闹,白家人可以挥金如土,但绝不允许不学无术,正想给他个教训,白念筝似乎终于鼓足勇气,仰起脑袋坚定的说。我不想跟着纪凌,我想跟您学。
空气静默了五秒。
白秦平时工作压根没有避着白念筝的意识,因而一点都不意外。滚回你的房间,纪凌,给他安排高中预习班。
我不念书。白念筝平生头一次违抗父亲命令,跟纪凌绕着沙滩椅转圈圈,固执地重复。
白秦撇眼纪凌,跟少爷玩二人转的纪凌立即退到一边。
他走近小孩,周身气势骇人,白念筝死倔,站在那强撑着跟他对视一步不肯退。
这不是你们同学拿把玩具枪打枪战。
白念筝固执地瞪他。我不怕死。
白秦寻思屁大点小孩犯中二病哪真懂什么生死,给他点教
', ' ')('训就老老实实上学去了,遂笑笑。好,纪凌,开车,带他去场子玩玩。
是,老爷,请问去哪个场子。纪凌晓得老爷的决定改不了,心里暗自为少爷默哀。
就刚收那个。
车停在俱乐部门口,白秦带着白念筝进去,纪凌跟在身后,小孩初入叛逆期,干过最出格的事就是顶撞父亲,甫一被震耳的音乐和炫目昏暗的灯光包围差点掉头就走,一想到父亲就在旁边硬是假装毫无感觉,白秦对小孩的自尊心感到好笑,领着他到了地下。
经理人恭敬地迎上来,白念筝被懵懵懂懂的在庞大的地下建筑里七拐八拐,最后坐在了贵宾席上。
白秦压根没有解释的意思,旁边桌上摆了水果红酒,漫不经心地看台上两个“选手”入场。
观众席人声鼎沸,白念筝胃部痉挛,一开始似乎只是单纯的搏斗赛,直到两个人亮出武器,赛场变成了古罗马角斗场,其中一个人被放倒时两个人身上已经伤痕累累,白念筝以为这就结束了,没想到这不过是开始而已。
白秦食指一下下敲击椅侧扶手,看着千篇一律的猎奇表演,感到有些无聊,在那个人把败者的肠子扯出来丢向观众席时,那一片的观众们争先恐后地欢呼着抢夺,仿佛在抢的是婚礼上新娘的捧花,在意识到那个七零八落地躺在台上的人还活着时,白念筝的恶心感达到顶峰。
他不敢吃东西,怕下一秒就忍不住吐出来。他知道白秦一直注意着他,竭力不露出异状,学着他的父亲,装作面无表情、若无其事的样子。
纪凌不知从哪里出现,脸上的表情是白念筝从未见过的,跟平时和白念筝嘻嘻哈哈的那个保镖完全不一样,俯下身和白秦耳语一番,又无声退入阴影。
白念筝讨厌这种被最亲近的人排斥在外的感觉,不管什么理由。
白秦笑着问他。还想跟着我吗。
白念筝沉默,随即说。我要跟着您。
白秦得到白念筝斩钉截铁的回答后,转头意味不明地端详他。
良久,才轻轻地笑了一声。
长得像她,脾气也一样倔,不过,很好,有白家气性。
白董事长嘴里这样语气说的那个“她”指谁,人尽皆知。
白念筝对那个生下他就与世长辞的美丽女人没有实感,却听保姆念着父亲的一往情深,曾经的神仙眷侣成双成对,做出的种种浪漫事迹,从小听到大。
那个只存在于他人口述中,对着女人露出无限柔情的男人,和眼前永远淡漠平静的父亲,差别实在太大,令白念筝有种割裂感,忍不住怀疑男人是否将一生的温柔都倾在亡妻身上,因而此生再不能待他人相同深情,哪怕是对自己儿子,口中也永远是家族至上的冰冷,仿佛这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是借他之手培养的一个家主继承人罢了。
他心头发酸,明知不对,可还是忍不住地嫉妒那个早逝的女人,在父亲心里永远留在了最美的年华。
如果他能更加努力,耀眼到所有人都不得不向他倾注目光,父亲是否……也会像看母亲一样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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