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放置在洗手台上,龙头被打开,她的腕子被扯着往温热的水流下面带。他替她清洗指腹、指缝,手腕与小臂。
苏见青没有丝毫配合的意思,好像那只手不是她的,任由祁正寒搓洗。她只沉默地看着他的脸。最贴近的一刹,她的鼻尖擦过他的眉骨。
他摘下手巾为她擦干手心,半晌抬眼看了下她,没有什么表情。
祁正寒不笑时五官偏冷,尽管没有发脾气,也没有黑脸,但隐隐有一道不怒自威的震慑力,横亘在二人之间,导致他们的距离扯不近,也推不远。
他淡声开口问:“你跟我闹什么别扭?”
苏见青微怔,缓过神来,轻轻一笑:“有吗?”
祁正寒手扶着桌沿,把她圈在其中,细细地打量,她的眉眼,她的神情,她的心绪。
最终,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很微妙的动作,有给她台阶下的意思。苏见青看得明白。
她从台子上跳下来,踮脚亲了他一口。而后微笑着说:“今天就到这里可以吗?”
祁正寒正色问:“怎么想的?”
她说:“我想缓一缓。”
他不假思索:“行,可以。”
苏见青诧异道:“你真大度。”
沉吟半晌,他终于笑了下,极其轻淡敷衍:“我能拿你有什么办法?”
苏见青继续在他的家中闲逛,祁正寒没有再跟随,他懒散地倚在座位上喝着香槟。电影还在放那枯燥电影,祁正寒的余光里是小姑娘走来走去的身影,他想起哥哥的来电,手摸到沙发抱枕下面,取出手机给他回复消息。
“弹钢琴给我听。”她摸到他的琴房,略显激动折返回来,站在沙发后面拥住祁正寒的肩膀,脸颊贴在他的颈间。
并不是故意的,她看到他手机屏幕上的汇款短信,苏见青粗粗一眼扫过去,支出金额得有个七八位数。
祁正寒把手机反扣,抬手捏了一下她的下巴,“二十年没弹了,都还给老师了。”
还没还给老师不知道,她知道他不想弹。苏见青随口问:“你的钢琴老师,是不是享誉世界的大师级别?”
“不是,”他没有回避这个问题,答道,“我妈妈。”
苏见青怔了一下,她不清楚要怎么继续下去这个话题。于是坐在他的腿上,凑过去温和地亲吻他。
晚间,他们睡在同一床被窝里闲聊,祁正寒手肘支在枕头上,撑着脸侧看她。苏见青问:“你高中女朋友怎么样?”
他轻轻捏她的手,淡道:“好像叫什么婷婷,姓什么我忘了。”
她被他说愣了:“喜欢的时候是皇后,不喜欢了就是‘什么婷婷’。真行。”——还是他为之打过架的婷婷。
他笑起来,有些惭愧:“我说实话,真忘了,追的时间都比处的久。”
这话让苏见青沉思,她问:“我是不是太好追了?”
“你啊,”他想了一想,“不好伺候。”
祁正寒低着头看苏见青,她平躺着,眉眼很清淡,好在是上镜的,他有时去探班看电影拍摄,她在监视器里的模样比本人吸睛一些。不过这话不能对苏见青说,她嘴巴多损。
“我跟你商量个事。”她忽然一本正经看向他。
“嗯?”他有一种不祥预感。
“你要是某天不稀罕我了,请你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哪怕忘不掉,也不要和任何人说起。”她看着他认真说,“我不希望你和下一个女人卿卿我我的时候提到我。”
祁正寒笑说:“又是什么下一个女人?怎么就这么喜欢揶揄我?”
苏见青说:“因为你的脸上凿了字。”
他问:“什么字?”
“好长一串呢,我念给你听,”她煞有其事地用指腹轻轻滑过他英挺的剑眉,笑得酒窝浅浅,“——花、心、大、萝、卜。”
他被逗笑,抓住她的手,被子掀过头顶。她被花心大萝卜吃干抹净。
第二天一早,祁正寒被手机声响弄醒,他明明记得已经关机,捞过来一看,迷迷糊糊看到“爸爸”二字,他接起。
那头传来一阵声响,鸟鸣啁啾,戏腔婉转,车轮滚滚,以及一些市井嘈杂。
祁正寒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那头男人的声音传来——“囡囡啊,啊了个边拍电影个哇?家来过年弗啦?”(宝贝还在那边拍戏吗?回不回家过年?)
清晨本就头脑不清醒,这一句方言让祁正寒陷入三五秒的恍惚,甚至一刹那分不清今夕何夕。
他没有说话,按住眉心,鼻息倾吐。
意识一点一点地恢复过来。
说话的人不是他的“爸爸”。
他仔细看了一下被自己握着的手机,套着一个粉粉嫩嫩的手机壳。
出于没人应答,那头的男人又“喂喂”喊了几声。
祁正寒没有将电话挂断,他把手机放在苏见青的枕下。
然后起床,洗漱,抽烟,处理工作。
苏见青在豪华的大床上睡得极其安逸,她最终是被悠扬琴声唤醒,弹琴的人在外边,苏见青起身出去聆听,远远看见祁正寒坐在一片晨光之中。
他已经更衣完毕,俨然一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模样,修长的指在钢琴的琴键上滑着,行云流水,奏出乐章。
苏见青静看他的侧影,她在心中收回昨天说他没有丝毫艺术细胞的话,乐声轻快活泼,使她的心境平和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