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侨鸿做了两个深呼吸,才冷静下来,后知后觉地抬手去拨额上的头发,想用刘海把脸遮起来。
方灼在他脸上清晰地看见了两道红痕,语气冷了下来,问道:“你怎么了?谁给你打的?”
“没什么。”刘侨鸿不想在她面前说太多,“意外摔了。你怎么回来了?”
方灼气压低沉:“意外摔了能给你摔成这个样子?”
刘侨鸿:“工作冲突而已,算了。你怎么回来了?”
方灼很执拗地问:“什么冲突?”
刘侨鸿张了张嘴,还是给她说了实话,叹道:“我给他们送鸡蛋呢,他们不要,说我们作秀。还把东西扔到路上。我们部门那个小姑娘气不过,和人吵了起来,他们就动手了。”
方灼一口气上不来:“怎么这样?!”
刘侨鸿低着头道:“有些穷是扶不起来的。算了。他们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不用太在意,像你就这么争气。”
他声音里没什么委屈,大概已经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有些人习惯了被帮扶,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进取心,脸面都可以不要,你能拿他们怎么办?
只有方灼这样的年轻人还觉得义愤填膺。
方灼兀自气了好久,帮刘侨鸿把自行车的链条给修好了,才想起正事,“我是回来打扫院子的。”
刘侨鸿说:“我给你打扫过了,鸡蛋也给你捡了,放我家冰箱里呢。你来得正好,省得我给你们送过去。”
方灼闷头闷脑地站在那里,沉思良久,文不对题地问了句:“能打回来吗?”
刘侨鸿没料到她还在计较,失笑道:“你还生气呢?挨打的人是我,你为什么要那么生气?”
方灼不希望善良的人受这样的委屈。
也许这想法太天真,但她就是不想刘侨鸿经历这样的事。
刘侨鸿说:“我们已经报警了,那几个人多半要拘留七天,罚款五百。跑不掉。”
方灼这才好受了一点。
正道的光。
刘侨鸿拉了她一把,说:“走吧。”
第34章一颗小太阳(那么跟方灼在一起的时候,...)
刘侨鸿的自行车已经有点年头了,加上风吹日晒不及时保养,车身上有不少生锈的地方。
方灼不忍心骑上去加速它的灭亡,只和刘侨鸿推着慢慢往前走。
乡间的风时急时缓,从辽远的天边吹过来,带着秋末植被成熟的味道,又夹杂着萧瑟肃杀的冷意。
方灼看着刘侨鸿的背影,抬手拍了拍他的外套后背,却发现那泥渍拍不干净。
刘侨鸿跟着用手扯了一下,说:“没事。这是我的战绩,等我回去洗了它。”
确实可以说是战绩了,看得出刘侨鸿被按在地上滚了一圈。
方灼叫道:“刘叔。”
“诶。”青年应道。他跟叶云程一样,外形是文弱的,却莫名让人觉得可靠。
方灼心道,这难道就是公务员的光辉?
她问:“你刚工作的时候,遇见这种事情,会怎么调整?”
只能忍的事情哪里还有第二种办法?
刘侨鸿半真半假地说:“多背背党章。”
方灼惊讶地说:“你会背党章?”
“我要是不会背党章,你觉得我怎么坚持下来的?”刘侨鸿挺直胸膛,“我把它垫在我的枕头底下,每天入睡或起床,都要拿出来看一眼。让它开启我红色的人生。”
他说得实在太有迷惑性,方灼有那么会儿确实动摇了,她将信将疑地问:“那党章的第一句是什么?”
刘侨鸿还挺能唬人,脱口而出道:“中国共*党是中国工人阶级的先锋队!”
方灼紧跟着问:“那第三句呢?”
刘侨鸿沉默了,紧跟着听见身后的发出低笑。
“够了啊。”刘侨鸿也笑道,“我都没问你四级英语单词的第三个是什么。”
方灼提醒道:“我还是个高中生。”
刘侨鸿在基层工作,习惯了闲不住嘴,走到半路的时候,开始絮絮叨叨地跟方灼聊起来,说自己这些年扶贫的见闻和成果。
他举例隔壁村的一个小姑娘考上了大学,虽然只是一所专科院校,但对她来说也已经是改变命运。因为在上大学之前,她妈妈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让她跟对方一起去城里打工,做北飘。
“打什么工?”刘侨鸿说,“不读书的女孩子,未来的生活很苦的。而且社会越发展,越会让人瞧不起。但凡能坚持就不要放弃这个机会。”
他说着回过头看了方灼一眼,笑起来的眼神温柔明亮,跟平时不大一样地闪着光。让方灼深信他是真心投身于乡镇扶贫这一事业,将自己的青春和梦想都作为筹码,砸进这一场不能回头的时代洪流中,给更多底层的人赌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说:“你很厉害。有意愿考我们a大吗?我们学校校风挺好的。”
方灼也觉得挺好。她觉得能教出刘侨鸿这样的人,那所学校一定哪里都很好。
……除了分数线太高。
她看着刘侨鸿有些过长的头发,动容中忍不住说了句:“刘叔,你后面的头发有几根白了。”
刘侨鸿动作稍稍僵硬了下,而后大声道:“年纪大了哇,能没有白头发吗?你到我这年纪你肯定也有!”
他其实也才三十多岁而已。只是最近几年,国家的发展重点落在扶贫上,扶贫岗可以说是乡镇里最苦的岗位,真的消耗了他太多的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