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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陵华后山。
立于岩石上正入定中霍重华,身形远远望去,泛着白光,若隐若现,而他的面容,几近苍白。在他周边,一股灵力时而强劲时而微弱,阻挡着飘雪纷飞。
此时,远处一抹倩影缓缓走进,当来到小屋旁时,便停了下来,驻足观望,不曾打扰半分。随着时间的流逝,来人不禁有些许担忧,因为从霍重华身上能够明显感受到一股灵力稀释的趋势。末了,来人袖口一挥,一把青色的五弦琴横于身前,凝神静气,抬手将琴弦拨弄,一曲《传召》悠然而起。琴声穿透了空间,响彻整个山间,须臾,霍重华周边灵力渐渐回复,虽然并未完全恢复过来,意识终归渐渐苏醒。
来人袖口一挥,五弦琴变回一把青色玉簪,收回袖口,而后一跃而起,来到霍重华身后,轻声唤道:“九弟。”
霍重华缓缓睁开双眸,清冽的目光柔和下来,转过身来,抬起手躬身一鞠,道了声“五姐”。
来人,便是霍重莲。此刻她的容颜却没有了往日的从容,更添一抹疼惜和担虑。她就这样看着霍重华,道:
“你刚刚那是……”
言语中,不是疑问,而是陈述。霍重华一言不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你竟然到了这般境界?”
霍重华微微垂眸,不做答复。
霍重莲不便追究,只道:“再过些时日,便是除夕了,到时二哥他们也都会回来,他们也应该得知真相了,到时候新年的家宴,我们一一坦白,好吗?”
“五姐,父兄们维护的阵法,可还一切顺利?”霍重华顾左右而言他。
霍重莲道;“目前暂时没有问题。”
“……那就好。”
“你若心系,何不亲自去探查?”霍重莲问道。
霍重华目及远方,声音带着一番空灵久远的疏离,“他们,不会同意的。”
“所以,这就是这些年你一直逃避的理由?”霍重莲既心疼又生气:
“当年之事,你为何不为自己辩解?难道,你当真以为,所有人都质疑你?那时我只知你定有事牵绊住,琴台宴上得知真相后,却也有几分不解,后来才听父亲道出缘由。若不是父亲说明真相,你自己又要独自扛到何时?”
“……五姐”霍重华一声叫唤,打断了霍重莲的话。
“五姐,他于你们,无可替代,是吗?”
“……”一时间,霍重莲竟无语凝噎。她明白,霍重华口中所说的“他”,是何人。那个人,曾经在他们众弟妹心目中,是顶天立地的好大哥,是坚实的臂膀,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此时身后传来一阵咔嚓的声响,让两个人都循声而望,却见那人慌乱失措的身影。
“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都没听到,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什么都没听到。”顾月歌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
霍氏仙门一年到头的冷清,只有在新年的时候,才有欢腾喜庆的气氛。
腊月十七,掸尘。“有钱没钱,干净过年”,家中彻底打扫卫生。寓意是除去一年灰尘,也就是把过去一年的晦气、邪气、不吉利的东西等清除出去,希望新的一年更加健康、兴旺。这一天,霍重华竟然和顾月歌一起打扫小筑,前前后后里里外外,虽然顾月歌还是不能今日霍重华房间,原本就很干净整洁的陵华小筑,变得更加干净整洁了。
腊月二十四,送灶。这是广陵府的老传统,传说灶神爷在腊月二十四这天晚上,要到神界九重天宫去向玉皇天帝汇报人间之事。因此,这天晚上家家户户都要为灶神送行,称为“送灶”。
那日霍重华亲自做了灶饭,用糯米煮成,上嵌红枣、莲子及蜜饯等,看着顾月歌垂涎欲滴的样子,霍重华大发慈悲道:“今晚给你分一些。”
“真的吗?”顾月歌喜出望外。
霍重华点点头:“嗯。”
“太好了,谢谢九哥哥。”顾月歌双眼冒着金光。“九哥哥,你说,六界中神界真的存在吗?玉皇天帝,後戬战神,司命星君……这些上神,当真住在神界九重天宫?”
霍重华道:“尚未触及,不可妄议。”
“你们仙门世家、宗派修仙是为了得道升天,飞升上神,古往今来,无一例外?”
“是否得道,飞升与否,全凭造化,不可以偏概全,但求问心无愧。”霍重华将洗好的糯米放入锅中,眸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那声音夹杂着坚定的信念:“修仙者,斩妖除魔,方为正道。”
“哐当”一声,顾月歌手中的烧火棍掉在地下。
霍重华移目而去,“怎么了?”
顾月歌捂着手,“没事没事,只是一不小心被火星烫到了。”
霍重华眉头微蹙:“小心点。”
腊月二十八,辞年。辞年,有辞旧迎新的概念,寓意对过去的一年做个圆满的总结,感谢各路神仙的保佑,能平安顺利度过这一年,也期望明年也能一帆风顺,自然晚上全家要吃个团圆饭,这
', ' ')('顿饭也很隆重规模仅次于除夕的年夜饭。只不过那一日,霍府人员还是没有到齐。霍重莲从很早之前就匆忙离开霍府,她给顾月歌布置了任务,务必熟练所有音律弹奏出来,顾月歌每个下午就专注练琴,手都破皮了好几次。霍重华其他几位兄长也都还没有回来,好像一直在外久不归府。全广陵众所周知,为了对抗邪祟,霍氏仙门启用了护宁阵,但阵法如何,据点何处,却无人知晓。现在看来,多半和霍府几位外出的公子小姐有关了。
而那霍八少,不提也罢。如今顾月歌和他简直相互嫌弃,互相避让,见到对方如见瘟神。这还得从上次霍重云离开陵华小筑顾月歌被关小黑屋三天后不久,顾月歌又冤家路窄,遇见了霍重云。他可不想遇到霍重云,并非斗不过他,只是那厮万一向霍重华告状,那惨的就是他自己了。惹不起,还躲得起呢。
而霍重云穷追猛打,那日顾月歌的话他不明白到今日,非要问个明白。顾月歌无可奈何便回道:“你这么吊,家里人知道吗?”
气得霍重云就要找霍重华告状了。顾月歌心急如焚,喊道:“我说八少,石火光中争何事,蜗牛角上莫认真啊。”
霍重云禁不住好奇,问道:“你又在胡扯什么?”
顾月歌悻悻地搓了搓手:“八少,咱们开个玩笑而已,认真你就输了。”
霍重云气呼呼地走了。说不过,还躲得过呢。
顾月歌是在除夕前后的那段时间,见到未曾谋面的另外两位霍少。
那日,顾月歌一如既往从东侧山砍柴到西侧山,出门时,便看见一位身着白色霍氏仙门服饰的男子,那衣服的品级,不像普通弟子应该穿的,他衣着为束袖,衣服右边绣着金丝麒麟图样,手中执剑,看样子风尘仆仆,像是外出而归。这个男子甚是欢脱,步履轻盈,蹦蹦跳跳往他这边走,当他看见顾月歌时,旋即收敛一点,然后问了一下:“我九弟可在小筑?”
“额……九哥哥?”顾月歌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九哥哥?”那男子面露古怪神色。
这人是霍重华的哥哥,顾月歌终于意识到,“他……他在!”
“哦,好,多谢了。”那人露出了一丝欣然,随后继续欢脱地往山内走去,只是走了几步后便回过头,道:“你就说九弟囚禁的那个人吧?”
顾月歌一时无语。囚禁?这个词怎么怎么听都怎么浑身不舒服。没等他回应时,那人身影笑得特别灿烂,又蹦蹦跳跳离开了。看这这难道就是霍氏六少或者七少?是霍重麒还是霍重麟?
带着一脸与他无关的情绪,顾月歌继续干活去了。好巧不巧,当他回来时,居然也碰到这位少爷。只是当他笑嘻嘻走过去时,那人却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与他侧身而过。顾月歌一脸懵懵,这人怎么一会儿一个面孔?不过他也注意到了他的服饰,不是今早的束袖,而是广袖,那麒麟绣图,绣到了左边了。
难道这人是在霍重华那里换了身衣服被霍重华嫌弃赶了出来了?顾月歌不明觉厉,扛着柴回去了。
后来他才知道,那日所见并非只有一人,前面见到的那位欢脱的男子,是霍氏七少霍重麟,后面那位高冷的男子,是霍氏六少霍重麒,他们是双生兄弟。一开始会认不出谁是谁,但后来见多了,还是认得出的。
除夕那一晚上,因为霍重华不在,去了除夕家宴,他自己一个人在前台练琴,两个多月的时间,让他从枯燥乏味变得如痴如醉,他或许已经知晓,为什么九难会认他为主,因为,他的确实适合弹琴,过往修炼,寻寻觅觅,终于让他找到属于自己的法器了。他沉醉其间,差点忘了做饭抄书,正当他连忙其实去做饭时,霍重华便又回来了。
顾月歌心想,完了完了,难得一次偷懒不会这么惨被抓包了吧?正当他支支吾吾想要脱罪时,却看见霍重华只是漠然置之,随后走去后厨。顾月歌连忙跟了过去,因为他明显注意到,此时霍重华神色凝重,有些不对劲。
霍重华回来后便自己下厨,煮了一些饭菜,顾月歌在旁默默看着,不敢插手,他看见霍重华做的事广陵民间除夕团圆饭。水芹菜,意味着路路通‘粉丝,意味着细水长流;豌豆,广陵人读作安豆,平平安安的意思;还有青菜、豆腐,意味着清清爽爽;红烧鳊鱼,寓意“年年有余”。
当霍重华做好饭之后,便对躲在一旁的顾月歌道:“帮我一起端过去。”
顾月歌吓了一跳,然后乖乖照做。
前厅,霍重华帮他盛了一碗饭,然后再给自己盛了饭。
顾月歌心虚问道:“九哥哥怎么知道我还没有吃饭的?”
霍重华反问:“你是在怀疑霍某的智商?”
顾月歌赶紧闭嘴不说话了。厨房灯火未明,而他此时不在房内抄书,显而易见的事情。
霍重华继续用膳了。顾月歌许久没有吃到霍重华做的饭菜,霍重华做的饭果然一如既往好吃,没想到为了除夕年夜饭,从不开荤的霍重华居然做了鱼,让顾月歌欣喜若狂,不过他有很好奇,不禁问道,“九哥哥不是去家宴了吗?”
', ' ')('怎么这么快回来还要自己做饭吃?
霍重华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你顾月歌,看到他心里发毛,只能保持沉默吃饭了。
吃了一会儿,霍重华突然冒出了一句话:“没想到,时隔多年后的团圆饭,是你陪我一起吃的。”
顾月歌扒饭的手微微一顿,他抬起眼睛,却看见顾月歌落寞的神情。家宴一定发生了什么,不然霍重华不会这般模样。
霍重华又道:“霍某将离开一些时日,从明天开始,九难物归原主,一切刑罚必须自觉,明白了吗?”
顾月歌愣了一会,然后用力点头。他很想问霍重华要去哪里,可他不敢问了。
第二天,当顾月歌起床时,霍重华已经不在陵华小筑了,他的房间被设了结界无法进入,而九难正放在前厅那里。当顾月歌出门砍柴时,边看见两位身穿霍氏公子校服的男子往小筑这边走来,顾月歌见多了霍氏公子的服饰,便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两位,应该便是霍氏三少霍重风和霍氏四少霍重泽。
当他们感应不到霍重华的气息时,也都离开了,虽然顾月歌远远看着,却能够看见霍重风和霍重泽两人凝重而复杂的神色。
而那日家宴发生了什么事,顾月歌是在半年后意外知悉的。半年后,霍重华特赦让他出霍府,出广陵,来到他的家乡姑苏后得知的。那一次,炎炎夏日,南蛮敌寇入侵,霍重华应援风无极那个时候,四弦促动,再次入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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