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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心之痛,痛彻心扉。顾月歌万万没有想到,这种疼痛,令他濒临奔溃。二弦穿透他的右食指,沿着他的手臂连至心脏,在他体内戮力戳搅得剧痛,让他痛不欲生。之前流淌的血液,开始收缩、止住,仅在食指尖残留下一道斑驳的血迹,然而体内的冲击,却让他不得不蜷缩着身子,紧闭双目,忍受这巨大的痛楚。
随着剧痛的持续,他的脑海里面,渐渐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画面,他感觉自己一直在往下沉,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渊,周遭充斥着骇人的惨叫之声和浓浓的血腥之味。他看不清周围的幻境,不知道自己身处何等境地。虽然他也曾经在厮杀和血腥中度过,可现下的环境,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仿佛经历了漫漫岁月,时间似乎比以往经历的还要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啊等,等啊等,就这样一直等下去,直到身上的剧痛渐渐消散而去,不再像最初那样剧烈直教人痛不欲生。一种从未有过的充盈,从他的右食指一直蔓延至心脏处,这种变化,堪称妙不可言。
须臾,一道微弱的光芒划破了着漆黑的帷幕,周围的黑暗悄然散尽,那些厮杀声和血腥味,也都随之散去,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顾月歌恢复了视觉,他乌溜溜的眼瞳睁得大大的,想要看清四周的情况。他发现,自己原来还在这幻境之中,此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不知为何,在经历了方才的那一段痛彻心扉之后,从那无尽深渊脱离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那个人。
他猛地回过头,却见那一袭素以身影,双手紧紧握着桃木剑,俯在地上。他看见了那人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着,那低垂的头,让他看不清那人此刻的表情。为什么那人会这样呢?他似乎也在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当那人抬起头时,顾月歌终于看到了那人的脸。那个人,便是和他一起深陷环境之中的霍氏九少霍重华!
此时,霍重华的脸部呈现出略微的苍白神色,他的嘴角,也被他咬破了,渗着点点血迹。当看到这一幕时,顾月歌的心,竟莫名地一阵抽搐。虽然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但他还是抬起脚步,朝着霍重华走了过去。
而当霍重华抬起头时,目光也正好对上了已经承受完穿心之痛的顾月歌。苍白的脸部,油然而生出一抹茫然之色。他眼睁睁地望着顾月歌向自己一步步走来,身体一时间僵住,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直到顾月歌来到霍重华的面前时,他仍然抬着头,仰望着他。而顾月歌来到他的面前,垂着头,俯视着身下的他,这种视觉和角度的悄然易位,虽然方才已经有过一次,但在双方各自承受了一些莫名其妙而难以言状的痛楚后,却显得有些微妙。
霍重华抬着头仰望着顾月歌,而顾月歌垂着头俯视着霍重华,相对而视,却相顾无言。
末了,顾月歌伸出右手,缓缓靠近了霍重华的脸部。这举措让霍重华脸部惯性地以僵,想要别开脸,却都难以动弹。他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顾月歌伸出的右手,凑到了霍重华的唇边,那血迹凝固的右食指,往霍重华唇部的左下角轻轻一拭,抹去了嘴角上的血迹。
一个不起眼的动作,在这一瞬间内,变得小心翼翼。霍重华突然有一种错觉,他的嘴角,在顾月歌的手上,宛若珍宝。他很细心地为自己擦拭伤口,而在他的身边,霍重华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沉静。那是默念净心神咒都没有的效果。
……
不,不可以!霍重华恍然回过神,想到方才那种诡异的反应,与他现下如果依恋的心境,简直是荒谬至极。他握紧桃木剑柄,躲过了顾月歌的触摸他嘴角的右手,站起身来,将桃木剑置于右手的双月戒上,届时,桃木剑再度隐于双月戒中。一切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沓。而当他完成这些举动时,顾月歌的眼眸仍然没有离开他,反而一直注视着他。霍重华身子微侧,将注意力转移到二弦眼处,恢复了泰然自若的神色。
“……九哥哥。”顾月歌轻声唤道。
从脱离穿心之痛直到现在,顾月歌的神志便处于半迷糊半清醒的状态,原本神识脱离本体陷入幻境,已经令他消耗了不少的法力,而不久神识又陷入了另一个不知名的领域,这更让顾月歌的法力大幅度消耗。直至此时,他的头脑才缓过神来,意识渐渐明朗。当下便是见到了霍重华这一连贯的举措了,不禁呼唤这个男子。
“九哥哥,你......没事吧?”
他这是在关心自己吗?霍重华不动声色,侧目而视,但始终没有与顾月歌对视,他回应道:“霍某无碍,反倒是你,被二弦穿指穿心后,可有大碍?”
“原来那根混蛋线叫二弦啊!”顾月歌恍悟,然而又面露苦色,委屈道:“它干嘛要穿我的手指和心,九哥哥,好痛啊!”
是啊,好痛,试问穿指穿心怎能不痛。问题是经历了这些的并不是霍重华,然而他却能够真实感受到和顾月歌一样的疼痛,除此之外,还有身体某处诡异的变化。
不待霍重华晃过神来,眼前的幻想又开始变化,空气中诡异的扭动起来。就连顾月歌和霍重华周边的空间,也呈现出扭曲状态。
', ' ')('“九哥哥,小心!”不待霍重华运起法力,顾月歌竟率先冲了过来,将他挡在了身后,尽管如此举动无济于事,因为那些扭曲的空间,生生穿透了他们神识本尊。
霍重华神色复杂地站在顾月歌身后,抬起眼眸望着挡在他前面的男子,一向自诩法力深厚运筹帷幄,却几次三番在这个男子面前流露出柔弱姿态,这让他莫名的恼火。然而恼火之余他却发现,当空间扭曲后,那原本断裂而开的二弦,竟然又莫名其妙重新与二弦眼连接起来。这又是何预兆?
当然,这些并没有困扰霍重华很久,下一刻,在他身前的顾月歌右手骤然一颤,不能动弹,身子微微一屈,仅剩的还能活动的左手抱住了低垂的脑袋。这种怪异的举措,自然让霍重华的心一提,他旋即来到顾月歌面前,抓住顾月歌的肩膀,唤道:“顾月歌,顾月歌!”
当顾月歌微微抬起头时,却令霍重华神色一怔。他的表情,说不上痛苦,至少没有方才穿指穿心的表情扭曲,更像是呆滞,他墨色深瞳处映射的影像,却不是霍重华,而是另一处熟悉的场景。这个场景,竟然令霍重华瘆得慌。霍重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月歌挣脱开自己的双手,绕过了自己,走向了二弦处,身子跃向了二弦之上,在那虚空盘坐而下。
顾月歌眼中。
在那空间扭曲,二弦重现后,顾月歌似乎左脑装着水,右脑装着面粉,这一动,便是直接浆糊。当他重新抬起头时,看见的,却是另外一个画面。
九难幻境本尊再度消失,他又看到了之前的那处山崖,只是山崖的岩石上,没有了之前的那几行字,巨大的岩石上,放置了一把琴。顾月歌下意识一跃而起,落在岩石上,在琴的旁边盘坐下,目光掠向琴身,七根弦,琴首处镶着墨、雪双月,不正是九难?
他双手将九难捧起,置于双膝之上,并把双手抚上了七弦。这一刻,顾月歌的污浊的脸上涌现一抹忧伤的神色,关于九难,关于月牙子和东华将军的传言,在他的脑海中一一呈现。他先前在别人面前讲述过这样的一段传说,当别人质疑这样一段悲凉的感情时,他只是不屑一顾。因为他知道,这愚蠢并不值得。
诚然,他对九难有所企图,但他图的只是一个小小心愿,并不曾想,牵涉出一桩又一桩怪异的事情,这是他始料未及的。此时盘坐在石岩上轻抚着九难七弦,虽然明知是幻境,但顾月歌内心深处的悲凉,却逐步攀升。为何在这个山崖上,会有这样的情绪呢?这和之前遭遇到的恐怖如斯,截然相反。放眼望去,盲华山上,形单影只,只有空中明月,还有手中九难相伴。
墨色眼眸随着轻抚的指尖掠向九难七弦,当他的食指背甲,在二弦处停顿时,竟鬼使神差地轻轻一挑,一个轻细的琴声悠扬响起。
在不远处的下方,霍重华从方才便一直注视着顾月歌的一举一动,当顾月歌兀自在二弦上时,他终于可以肯定,顾月歌已经陷入了另一个画面,他看不见自己,而自己,却分明看得见他。他站在下方,犹如一直窥探着那上方之处的人一样。当看见他手中一挑时,琴声竟是翩然而出,犹如先前那道窥探九难的神识一般,琴声一出,周围场景再度变幻,“九难”幻境本尊消失不见,他回到了最初那个山崖,而顾月歌,正好盘坐在山崖的石岩上,只见他膝上轻抚着“九难”,朝着他望了过来,而他的脚步,不由自主朝着顾月歌,靠近,靠近,再靠近......
短短的距离,仿佛跨越了漫漫岁月,虽然只是几步之遥,但对于霍重华和顾月歌来说,却犹如穿越了无尽的岁月。顾月歌抚琴俯视着霍重华的靠近,而霍重华抬眸仰望着抚琴的顾月歌。
两个人,越来越近......
与此同时,同样一个古老的琴韵,从远方破空而来,霍重华还没来得及走到顾月歌面前时,周围所有的景象瞬间幻灭。而琴台宴上,原本隔离着的那道屏障,也被再度响彻的琴声,震裂而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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