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松默默挪远两步,错开视线低声道:“我总觉得,大李氏有心事放不下。”
他表示愿意等,按着陈宝的肩站起身,“陈总管的好意,我记在心上了。”
说罢弹进夜色,陈宝弹出墙根,望着根本瞧不见林松的方向一脸便秘表情,愁眉苦脸地飘回屋睡大觉。
次日一路打哈欠,打到一半换成大笑脸,颠颠儿迎上前招呼刘文圳,“哟!怎么劳动刘总管亲自来了?殿下的册封大典近在眼前,规矩繁多事情琐碎,有刘总管出面料理,杂家这心啊就能彻底放稳当咯!”
心里酸乾清宫大总管又如何,眼下再威风,迟早晚得退位让贤屈居他之下!
刘文圳颔首致意,同样笑脸以对,“杂家不过搭把手,陈总管是东宫总管,大小事儿还得你领总办。陈总管这就召集宫人吧,别耽误工夫了。”
心里叹陈宝运气实在是好,别人伺候的是皇子,陈宝伺候的皇子却成了太子。
他们这些做太监的,有时候运气好,比什么都强。
刘文圳态度矜持而谦逊,笑着和陈宝擦身而过,二人身姿交错又分离,仿佛短短瞬间已经完成了新旧之间的势力交替。
……才怪。
皇上依旧是皇上,太子只是太子。
陈宝也只能老老实实听刘文圳指派,见天忙得脚打后脑勺,不是在跟礼部扯皮,就是对着耳背的宗人令偷翻白眼,沟通全靠嚎。
嚎到嗓子哑累到浑身贴满狗皮膏药,册封大典如期而至。
其中繁复隆重不必赘述,只说念浅安盛装华服,祭祖拜太庙,仰望着肃穆殿堂中一溜排开的画像牌位,心底深处头一次油然升起难以言喻的敬畏之情,满心震撼地扭头偷看楚延卿,眨眨眼动动嘴,鬼使神差地嘀咕了一句话。
楚延卿没听清,眉眼不动如山,嘴角翕合几不可见,“你说什么?”
被复杂礼仪虐得又累又无聊的念浅安顿时精神了,学楚延卿保持直视前方的规矩姿态,扼腕于不能霸气挥爪子,“我说,你回头看看,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强忍着才没有乱了阵脚并且差点回头的楚延卿:“……”
糟糕。
他媳妇儿又开始大逆不道胡言乱语了。
比起母后,他媳妇儿才是老天派来折磨他的吧!
谁为谁打下的江山?
他很想当着祖宗朝臣宫人的面当众打媳妇儿才是真的!
楚延卿竭力不让脸色变黑,借着华丽宽袖遮掩牵住念浅安的爪子,气笑不得地捏了好几下,“乖乖等礼成,再敢胡闹,别怪我秋后算账!”
亲夫好凶。
念浅安果断认怂,皮完很开心,“太子殿下,你高不高兴?”
楚延卿板着脸不想理会,偏嘴角自有意识地缓缓勾出浅笑,“高兴。太子妃呢,高不高兴?”
念浅安弯起笑眼,当然高兴。
远远戳在下头的礼部尚书老眼不昏花,默默看一眼二人交叠的袖口,心里老激动了:不愧是皇上乾纲独断选中的太子太子妃,感情好心态好,半点不受外物影响,这份淡定从容劲儿,堪配东宫尊位!
他老人家也觉得高兴,等到大典过后的宴会,却高兴不起来了。
皇上问起突厥族使臣,灌了满肚黄汤的武将当即破口大骂,指突厥族不出来使就是不敬皇上,骂完不用衍圣公出声,最累最忙的礼部和宗人府挺身加入,恼突厥族狂妄自大哭太子殿下凭白沾惹晦气。
皇上龙颜大怒,当场命兵部协军机处调兵点将,不打到突厥族俯首称臣难平怒火!
各自狂抽美须的礼部尚书并一众老臣:“……”
虽然是做戏走过场,但皇上能不能找几个像样点的托儿,这么敷衍简直有损龙威!
皇上不在乎龙威,只在乎早日收复失地。
宴会不欢而散,中秋重阳也不过了,御书房灯火不坠,战事铺排得紧锣密鼓。
如此一来,倒省了东宫另外设宴款待兄弟姐妹妯娌命妇。
念浅安乐得清闲,这天收拾停当,踮起脚展开大氅,披到楚延卿身上,“路上小心,送完魏大都护别急着赶回来,康亲王妃的寿宴不差一时半刻,横竖都要等你入座才会开席。”
楚延卿抬手系大氅,低头亲念浅安的脸,“你也是,路上小心。”
大军开拔,他身为太子,代皇上出面祭军旗送将士。
送到京郊三十里地外,再调头回转参加寿宴。
康亲王妃的寿宴也在这一天。
念浅安深表怀疑,爱好双喜临门的皇上是不是故意选的今天,好图个喜庆兆头。
魏明忠携妻带子赴任川蜀,魏明诚重入户部领四川清吏司,魏明义仍在宫中禁军,并未编入征伐大军。
准备充足的魏父,即将奔赴西域边关。
念浅安不担心其他,只担心可怜兮兮的孝心送不出去。
一路送楚延卿先出门,一路有一下没一下摸摸袖袋,直等到自己登车出宫,才收起心不在焉,察觉到马车停下,推开车窗目瞪口呆,“树恩还没走?”
放眼望去军旗飘扬,人影憧憧,来往车马尽数停滞。
楚延卿身着太子衮服,高坐马上离得再远,依旧十分显眼。
而很显然,大军还没拔完。
念浅安顿时一脸冷漠:楚延卿比她早出门两个时辰,这什么鬼效率,敢不敢再低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