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转过头来的那一刻,陆君衍心中一惊。
双瞳剪水,眉目含愁,天生一段风流,可偏偏又透出几分倔强清高来。
是胡秋月。
住手!声音比大脑更先一步反应过来,陆君衍上前两步。他骑了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旁人一看就知道这定是哪家的公子哥儿,纷纷避让开来给他让道。
胡秋月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浑身一颤,缓缓抬起头来,仰视着骏马之上那位玉带锦衣的贵公子。
这样的角度,恰好能瞥见有些她散乱的中衣下那精致的锁骨以及一小片雪白,让人情不自禁地就有些浮想联翩。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眉眼楚楚,神色在坚强不屈中又透露着仿若见到生命中唯一一束光一般的希望,清高之人做出这样的姿态,更是惹人怜惜。
陆君衍轻声唤她:月娘
胡秋月未语泪先流,偏又坚强地咬住嫩粉的下唇,可这样更是哭的人心都要碎了:公公子月娘终于见到您了
此情此景,围观者无不为之动容。
陆君衍环视四周。那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早在见到这样一位贵人的时候就溜了,他下了马,俯下身拉起胡秋月,温声道:月娘,你如今在哪儿?
胡秋月一脸苍白地指了指身后的倚红楼。
陆君衍点点头,吩咐小厮看好马,牵着胡秋月就往楼中去了。
这个姑娘,从此以后只接待我。陆君衍对老鸨道,取出了身上面额最大的一张银票,这些钱,够不够?
老鸨看一看上面的金额,笑得花枝乱颤:够的够的,公子您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秋月姑娘!
陆君衍点点头,转身拭去胡秋月面上的泪水,声音中带着怜惜与愧疚:你且好好待着,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胡秋月双眼含泪,依依不舍地点了点头。
待陆君衍走后,老鸨便吩咐将胡秋月的屋子换成最好的一间,一应家具摆设也都换上上等货色。
纤白手指轻轻拂过黄花梨木桌,胡秋月眼中闪过一丝厌烦。
这样年份的木材,这样普普通通的雕工,与永定侯府简直是天壤之别。
不过也幸亏当初那个牙婆见钱眼开,想着反正金尊玉贵的侯夫人也不曾吩咐一定要把这犯了错的丫鬟被卖到最最下等的窑子里,收了她一只金镯子就将她卖给了这样一个中等水平的青楼,否则别说这样的摆设了,怕是连卖艺不卖身都做不到。
想到今天做的那场戏,胡秋月冷哼一声。
她是永定侯府精心调│教出来的丫鬟,专门供服侍少爷之用,不仅模样身段要好,且琴棋书画都得有所涉猎并有一技之长。即使是进了青楼,服侍的也都是些达官贵人。那样下贱的人,若不是她的允许,怎么可能沾到她的衣角半分?
胡秋月不由得在心里慢慢描摹陆君衍的样貌。眉目如画,浅笑风流,一双桃花眼总似有情意万千,若是盯得久了,就会觉得自己仿佛快要溺死在那片墨色中。
回想起陆君衍今日的温柔小意,胡秋月缓缓绽开一个得意放肆的笑容。
不过,还不够。
她想要的是回到侯府,锦绣千堆,金块珠砾,公子如玉,那才是她该过的日子。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朝永定侯的方向张望了一眼。
听说永定侯世子夫人有孕了?
胡秋月浅浅一笑。
那可真是,太好了。
陆君衍今日回来得有些晚,到寻竹居时已经是就寝时分。
谢华晏瞧见他,笑盈盈地从榻上站起来,吩咐丫鬟打水过来服侍陆君衍梳洗。
陆君衍却将她按回了榻上,微微蹙起眉,可声音却是带着笑意的:快些坐下别乱动了,伤到了腹中胎儿怎么办?
谢华晏抬眼看他,不禁一笑:哪里这样娇贵了?我又不是那瓷做的人儿。
说着,洗漱的物什便被送了上来。陆君衍也不要谢华晏服侍,自己洗漱了。想了想,又吩咐了丫鬟送水进来沐浴:今日去了酒楼,身上怕是沾了些味道。你且去打些水过来,我要沐浴。
丫鬟行了一礼退下了。不过片刻,水就送了上来,陆君衍去了屏风后洗浴。
在水声之中,谢华晏对垂灯招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尔后低声急促道:去查查,世子爷今日去了哪些地方,明个儿告诉我。
谢华晏唇畔的笑容掺上了三分冷意。
不仅仅是酒香。陆君衍的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脂粉味。许多种脂粉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而其中最为明显的,是一股清香淡雅的茉莉香。
垂灯点头应是。
谢华晏拿起一把剪子,理了理烛芯。
她倒是很好奇,究竟是哪一朵精致美丽的茉莉花儿,勾去了陆君衍的魂?
烛光明明暗暗,谢华晏的神色也有几分晦暗不明。可待到陆君衍沐浴出来,谢华晏又换了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她迎上去:时候不早了,安歇吧。
她一身家常穿的裙裳,浅淡的合欢红,绣着精致的蝶戏牡丹图样,一头黑发松松地挽了个髻,只错落有致地缀了几颗大些的南珠。在昏黄的烛光的映衬下,越发显得温婉可人,像是位标准的贤妻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