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磊的视线落在他面前的那杯黑咖啡上,他不爱喝咖啡,可她却不知道。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她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又怎么只是这一杯小小的咖啡呢?
他小心地端起,轻啜了一口,苦的他直接蹙了蹙眉,还是放了下来。
和豆豆待在一起久了,他竟然已经完全忍受不了这种苦涩的口感,也开始喜欢吃清甜的东西。
“我这次回来,是想,弥补一下。”刘心悠稍微平定了些情绪,语气有点过于小心翼翼。
高磊抬眸看她,“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太想接受你的,所谓弥补。”
他顿了顿,目光温和有礼,也有着淡淡的疏离,“我们各自安好,就可以了。”
“我想,带你去加拿大定居,那里不仅有最好的居住环境,也有最好的物理实验室。”刘心悠还是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她总要试一试的。
高磊忍不住轻笑出声,“带我?你还把我当成个小孩子吗?”他身体向后靠,双手抱臂,审视着面前人,“我再重复一遍,我在这里生活的很好,并没有出国定居的打算,如果,你有什么事情希望我帮你,你可以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我毕竟是你亲生的孩子,你对我,总有生养之恩。”
他真是亲生的孩子,那么了解她。刘心悠从手提袋里拿出一沓子文件材料,递给他。“先别忙着拒绝,你仔细考虑一下吧,我联系了你领域里最好的教授,他对你十分感兴趣。另外,我有点事情想告诉你。”
高磊略过了那些移民申请资料,认真看了看关于那个加拿大前沿实验室的资料,这些不是简单的广告材料页,有一定的专业性,看来刘心悠这次确实认真下了功夫,所说的话可信度很高。
“我,生病了。”刘心悠一字一顿地说,“已经没有多少时日。”
高磊心里一紧,手里的材料散落了一地,他抬头看着刘心悠的眼睛,像是在判断她的话是否可信。
他的亲生母亲,向来都是演戏的行家里手,让他不敢轻信。
刘心悠将一个小本子拿了出来,推到高磊面前,“这里是我所有的海外账户,里面总计有一千万美金。”
她微微笑了一下,说道:“你可以一个个查证,我要把这些都交给你。”
“我不需要钱。”高磊将面前的小本子慢慢推了回去。
“我知道,高尚毕竟已经非同昔比,”刘心悠苦笑了一下,“可是,他的资产十有八九会留给你的弟弟,那个杜笑蔷他也会备上一笔丰厚的嫁妆,而我的钱,全部都是你的。”
高磊依然不为所动,淡淡地说:“我的单位福利待遇很好,住房、医疗和子女教育基本都能得到解决,品质也会很高。三石集团我早就跟爸爸说过了,我既没有兴趣,也没有精力。多亏有了老幺,我才能从事我喜欢的行业。所以,这些钱我没什么用。”
他有更感兴趣的事情:“你生的什么病?”
“淋巴癌,晚期,医生说,可能也就一个月左右的生命。”刘心悠很想握住高磊的双手,可她却不敢,只是眼睛带着一丝渴望看着他,“我不想就这么孤零零的离开,你出生的时候,我陪着你。我死的时候,你陪陪我,这不过分吧。”
高磊微微颔首,轻轻叹了口气,“我不能跟你走,更不能要这笔钱。”
“你嫌这钱不干净?”刘心悠面露愠怒之色,“这一千万里只有三百万是孙源的,其余都是我自己的。”
高磊面无表情,他似乎并没有按照她想的那样,会因为自己身患绝症而产生怜悯,也没有被巨额财产,甚至事业的绝佳机会诱惑。
她的牌已经亮了个干净,可他还是不为所动,刘心悠心里慌慌的,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明明不再是小时候跟在她身后祈求宠爱的小男孩了,他长大了,也离她而去。
所以,她最终还是失去他了吗?或者说,在最一开始,就已经失去了?
她突然感觉到灵魂深处的那种深深的绝望,那种至死都如影随形的孤独感。
当她被确诊癌症的时候,她没有绝望;当她最后一任丈夫在她癌症复发默默离开的时候,她没有绝望;甚至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她也没有绝望,只是感觉到解脱感。
而当她亲生儿子拒绝了她的时候,这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重重地击垮了她。
刘心悠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来,提起包,冲着高磊惨笑:“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会面。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下辈子不要再当你的母亲。祝你一生如意,再见!”
她眼眶含着热泪,脚步匆忙又凌乱,只想着快点离开这个咖啡厅,离开有高磊的地方,就像她曾经做过的那样。
“等等,”高磊的声音从身后悠悠地传来,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可以陪你这最后一程,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刘心悠欣喜转身,“什么?”
“去自首,把赃款和赔款全部付清,我不想要什么美金,如果你想补偿我,就不要再让我继续当一个海外潜逃人员的亲生儿子,你堂堂正正地在我单位附近那个三甲医院的癌症诊疗中心住院,让我好好陪你这一程。”
刘心悠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了,匆忙几步走到高磊跟前,结结实实地抱住了他。
她嘴里喃喃着,“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