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也是来救家人的罢?晚辈先前做了些功课,对无冬城地形状况也算熟悉,如果不介意的话,前辈可与我同行。”
谢爻正欲唏嘘这少年心大不设防,蓦然感受到一阵强大的压迫感,瞳孔骤缩长剑出鞘,草木簌簌而落,隐藏在草丛中正欲偷袭的数百条幻青蛇即刻被切为蛇段,密密麻麻鲜血淋漓的蛇身在尘土里挣扎不死,狰狞可怖,谢爻勾了勾手指,周遭草木瞬间化作幽绿的灵火,将蛇尸烧为灰烬,一股腥臭之味弥漫林间。
始料未及的沈易看呆了,半晌眼睛亮了亮喃喃道:“前辈好厉害!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幻青蛇剧毒,被螫者轻则举身溃烂灵力尽散,重则毒入魂脉,魂核沦为幻青蛇繁衍后代的巢穴与食物……
这孩子……若不是恰巧遇到我……他岂不是要挂了?
莫名的,让谢爻想起几年前那个在葬雪岭还是只小白兔的谢砚,思及此又是一阵揪心的疼。
他收剑入鞘,明若秋水的剑刃映照出他的面容,怔了怔,虽是重塑肉身,却和原本谢爻的脸一模一样,甚至连笑起来眼尾的笑纹都是同样的弧度。
毫无阻碍的进入无焰界,谢爻神色凝肃,与想象的不同,结界内瘴雾弥漫灵火遍地,如乱葬岗般横陈着魑魅魍魉和修士的尸体。
“咦,爹他已经带人攻进来救爹爹了,”沈易神情里隐含喜悦之色,转向谢爻道:“前辈,我晓得无冬城的火牢在何处,我们去救人罢,诶,前辈你去哪……”
咦,这孩子怎么有两个爹……谢爻懒得细细琢磨旁人的事,此刻他心急如焚。
沈易话音方落,谢爻已如离弦之箭般朝无冬湖御剑而去,众世家蛰伏三年,定是有十足的把握才敢围剿无冬城鬼君老巢,他一路上未见端倪,可见隐匿性做的极好,砚儿这次怕是有危险。
“前辈,那边去不得,那是鬼君的寝宫……”沈易看前辈火急火燎的“赴死”,忙也御剑追赶。
谢爻瞧这孩子心眼直,担心他被自己连累,忙结了附有引路咒的灵罩朝他掷去。
“诶?……前辈这……”沈易被包裹在灵罩中,脚下的剑突然不收控制调转了方向,朝火牢疾驰而去。
小子,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透过层层雾瘴,依稀可见已经被血染红的无冬湖,在向晚的余晖中泛着诡谲又鲜艳的色泽,散发着浓烈呛人的腥气。
人间地狱,此话不假。
水天相接处蓦然炸开一道耀目的红光,大地震颤,谢爻心中一跳,也顾不上隐隐作痛的灵脉,朝曾经的谢宅全速进发。
日落湖底,半天彤云半天火光,满目疮痍,比当年鬼炎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砚这熊孩子……谢爻气到心疼,他恨的是因为当年不坦诚把一切搞复杂的自己。
空气里密密麻麻的灵流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网,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谢爻却能游刃有余穿梭其中,这副新壳子无论是灵力还是实用度,都比原先的好用多了,起码暂时看来是这样。
就是有点太疼了……新壳子就如新鞋般磨脚……
越是靠近,血腥味越是浓烈,气场也越发沉重,那是阴灵鬼怪聚集自带的压迫感。
谢爻低飞,透过层雾,瞧见数千位修士围成阵法,众人面色凝肃剑拔弩张,血红的火光暴涨开来,大地裂出一道丈来宽的裂纹。
在裂口中央凌空而立之姿,阴鸷孤绝,他脚下方圆百米土地呈现沉郁的暗红色,天女散花般的灵流掀起强劲的风,原本束在脑后的头发散开,是染了血色的白,在漫天火光中分外耀眼。
触目惊心,似鲜血滴落冰川,红樱沉入雪海。
离别三载,谢砚白了头。
第50章天下为敌
众修士织起锁魂阵,冲天火光中飞舞的素白道服如翻飞的雪浪,将黑衣白发的谢砚包围在阵眼中。
瓷白的脸上染满血污,黛蓝的眸子已不复当年的清澈澄透,神情再无半分出尘淡泊之色,满是煞气阴鸷。
谢砚淡淡的扫了眼面色凝肃灰败的众人,眼神里全是无所谓的轻蔑与自暴自弃的残酷。
这些誓说要将他碎尸万段的修士,如同蝼蚁。即使真要被他们所杀,魂魄灰飞烟灭也无所谓,在这个没有任何期待的世界,活着就是最大的残忍。
他日日夜夜搜寻九叔的残魂,即使裂成碎片粉末也好,也让他看到一丝希望,可完全没有,什么也没给他剩下,什么都没有……
彻彻底底的不存在。
这个没有九叔存在的世界,毁掉好了,连同自己一起毁掉。
他已然不关心,自己也是血肉之躯。锁魂阵中密密麻麻的灵流织成削肉蚀骨的网,将他牢牢封锁其中,他身上早已被划出千百道伤口,鲜血从胸口四肢汩汩渗流,从黑色的袖口衣摆滴落。
手上握着曾不肯启用的流火剑,因为那把以九叔血为引锻造的无争,也随着九叔一道消失无踪,被鬼炎塔灵压在他寻不到的地方……
弑叔的骂名,大义凛然的敌意,要将他挫骨扬灰的恨,噤若寒蝉的恐惧,血流成河的惨烈……身处残酷深渊太久,谢砚已然成为残酷本身。
在场众人,虽面色灰败却双目有光,这场血洗无冬城的正义南征即将结束了,大魔头谢砚已是强弩之末,被牢牢困在锁魂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