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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川和盛郗的故事要追溯到二十五年前。
彼时,十九的晏川还是个无父无母的穷小子,一个人来到大城市打拼,全身家当也不过两百块。
他学人家做生意,坐火车去南方进货,再拿回北方卖,生意不错,第一天就赚了钱,结果钱还没捂热乎,当天晚上,被一群眼红的小混混堵在胡同里,抢了个干净。
钱没了,货没了,还挨了顿揍。
他躺在胡同里怀疑人生,被路过的几个女学生救起,其中一个就是盛郗。
盛郗长得好看,他第一眼见就惊为天人,比他在电视上见到的电影明星还漂亮。盛郗给他付了医药费,细心照顾他,得知他的遭遇后,还借了钱给他,鼓励他从头再来。
山沟里爬出来的泥小子,哪受得了这样的诱惑,一颗心无法抑制地沦陷。他觉得盛郗像一朵纯洁娇艳的百合,美丽馨香,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于是他挣了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请盛郗吃饭看电影,小心又笨拙地表露心意。
盛郗答应了他,他欣喜若狂,和盛郗谈起了恋爱。
盛郗是他的幸运星,晏川这样认为。
因为他自从遇到盛郗以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极为顺利,他顺利地挣到了第一桶金,然后开店、开厂,成立公司。
不过短短一年半,他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变成了身价百万的企业家。
他终于有信心向盛郗的父母提亲,计划着找个好日子和盛家父母见见面,好把心爱的女孩娶回家。然而就在一场商业宴会上,他见到了跟在盛世集团董事长身旁,众星捧月的女孩儿——他那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朋友。
盛世集团是什么样的存在?
J市龙头企业,产业遍布全国。背后的盛家更是百年世家,底蕴深厚的古老家族。
要说盛家是天花板上的存在,那晏川就是泥里最不起眼的尘埃。
云泥之别。
想起过往种种,原来他以为的幸运、他以为的成就,不过是盛郗看他可怜,施舍下来的一点水罢了。
晏川无法忍受欺骗,极度自尊,又极度自卑。
不顾盛郗的解释和挽留,他强硬地提出了分手。
然后第二天就被敲晕了带回盛家,看着眼前神情偏执的女人,他这才明白,盛郗从来不是什么纯洁的百合,而是一朵蛊惑人心又暗藏剧毒的罂粟。
晏川用尽了办法,无论怎样沟通交流,盛郗都不肯放过他。他同样是个不肯服输的人,盛郗越是逼他,他越是坚定地要离开。
他试图和盛家父母交涉,他们总不可能看着宝贝女儿嫁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人。
然而事实让他失望,盛家父母不闻不问。
盛郗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父亲娶了继室,还有许多情人,可是没有人敢管她。盛父对于这个有精神类疾病的女儿,可以说是百依百顺,只要别丢他的面子。
所以不过是一个男人,女儿想要就要,想结婚就结婚。
盛郗把晏川囚禁了一年,这一年里,她同样用尽办法,说服、感动晏川,全都无济于事。
盛郗的眼神越来越冷,在一个冬天,她把晏川绑起来送上婚车,完成了婚礼。
这一年里发生的事,足够让晏川原本对盛郗的爱转化为恨,所以婚后的生活并不是那么美好,直到盛郗怀孕,晏川才恍然有种原来他和盛郗已经结合的感觉。
看着盛郗肚子一天天隆起,浑身充满母性的样子,晏川心里的坚冰有所融化,不知道是因为孩子,还是因为什么,他转变了对盛郗的态度,他开始对盛郗好。
两人的感情很快升温,虽然回不到一开始那样甜蜜,但比起之前已经好太多。
晏川趁热打铁,和盛郗说,他要出去工作,重新经营自己的公司。
盛郗不想破坏两人之间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的感情,强忍内心的不适答应了他,却转头就派人跟踪晏川。
疑心病是每一个偏执型人格的特点,他们永远无法真正相信别人。
盛郗派去的人每日将晏川的行踪事无巨细地报告给她,透过照片、监控,将晏川的一举一动都展露在眼前,她的掌控欲才能得到一点点满足。
可是渐渐她发现有一个女人和晏川走得特别近,那女人是另一个公司的经理,负责和晏川公司进行项目对接。二人几乎每天都要见面,不仅谈公事,还一起吃午饭。
看着照片二人相对而笑的画面,盛郗的嫉妒达到顶峰,孕期情绪本就不稳,她激动地要求晏川不许再和那个女人见面,于是不小心暴露了她找人跟踪晏川的事。
晏川不能忍受自己的生活每天被监视着,他很生气,但不能对盛郗做什么,只是搬到了客房,也不再与她多说话。
感情似乎又降到了冰点。
第二次转机是晏司祁的出生,那个小小软软一团、集合了他和盛郗所有相貌优点的孩子,狠狠戳中了他的心。而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的盛郗同样让他心疼不已。
', ' ')('晏川思考了很久,决定再给这段感情一个机会。
任何时候,只要晏川肯回头,盛郗永远在原地等他。
所以在晏司祁很小的时候,隐约也记得自己家里有过短暂的一段幸福温馨的时光。
然而在他三岁那年,家里爆发了一次很激烈的争吵。
原因是晏川发现了一件事,偶然间和合作公司的老总闲聊,得知三年前和他公司做项目对接的女经理去世了。他好奇之下,多问了一嘴,那个老总用揶揄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打着哈哈过去了。
晏川却起了疑心,多方调查。原来在三年前,女经理被爆出泄露公司机密,涉险经济犯罪,抓起来坐牢了。而就在她审讯的期间,家中重病的父母受不了打击双双离世,而女经理在崩溃之下也死在了监牢里。
不过是一场令人唏嘘的案件,可那个老总的眼神让晏川心里不舒服,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就让人深入调查。最后顺藤摸瓜,在其中找到了盛郗的痕迹。
晏川勃然大怒,质问盛郗,盛郗承认了她的手笔,但也说明女经理确实是犯罪了,只不过她在其中引导了一下,加了把火而已。
晏川不信,盛郗在他眼里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一个恶魔,他认为一切的事都是盛郗搞的鬼,是盛郗在陷害那个女经理。
晏川可以忍受自己被囚禁、被监视,但绝对不能接受盛郗因为嫉妒而去杀害无辜的人。
他感到浑身发冷,盛郗连人都敢杀,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吗?
这种极端的爱他要不起。
他要离婚,盛郗当然不会同意。
自那以后,家里便时时刻刻都在爆发争吵,无休止的吵架、摔东西、冷战。
晏司祁眼中的妈妈永远是望着爸爸离开的背影,然后倚在沙发上,点燃一支烟,眼神空洞冷漠,直到爸爸回家,才像一尊精致美丽的人偶注入了几分生机。
可依然是无限循环的吵架、摔东西、冷战。
两人就像一团黑白两色的胶皮糖,扯不开、拉不断,又无法融于一体,就这样无比别扭难受地纠缠在一起。
他们都变得比以前疯狂,甚至有些时候,晏川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盛郗传染了,也变成了疯子。
不然他怎么会如此歇斯底里、冷漠又决绝地对待一个那么挚爱的女人,可这种想法一旦浮现,晏川才更觉得自己疯了,他竟然还爱着盛郗,这不可能。
他恨盛郗。
他用了两年的时间,疯狂扩张公司,再利用盛家女婿的身份,结识了许多上流社会的关系,从盛世集团接手了不少业务,来发展他自己的公司。
甚至还在盛世集团内部,安插了自己的人手,掌握了很多机密。
等到他羽翼丰满,终于有资格和盛郗的父亲抗衡时,他提出了唯一的条件。
——用疗养身体的理由,把盛郗送去国外。
晏司祁选择和妈妈一起离开,因为在只有五岁的他眼里,爸爸留给他的,也只有一个冷硬的背影。
送走盛郗那天,是个大雪飞扬的冬天,盛郗看着他说道,晏川,离开你我会死。
这样用自杀来威胁的把戏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晏川垂眸,只说,你走吧。
居留英国的第五年,盛郗在浴缸割腕自杀,死于一个大雪飞扬的冬天。
而晏司祁被发现时,就呆呆地坐在妈妈身边,身下铺满从浴缸里溢出来的红色血水,那时距离盛郗的死亡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个小时。
——
“我以为我摆脱了盛郗,可她死后,我发现我这辈子都无法摆脱她了。”晏川说这些话时,面色和语气都十分平静,就像在叙述别人的事。
可宋虞看见,晏川握着茶杯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宋虞抿唇,“我记得之前晏司祁和您吵架,说过一句,如果您肯给她打一个电话……”
“是的。”晏川捏了捏鼻梁,“在国外的时候,盛郗经常给我打电话,想要和我见面,但我每次都拒绝了。是我一次次的拒绝让盛郗感到绝望,才会造成那样不可挽回的后果。”
宋虞垂了垂眼,心中复杂万分,不知道作何感想。
晏川说:“我和你说这些,并不是用这些陈年旧事来让你烦心,也不想让你害怕。而是我想告诉你,以我为戒。晏司祁比他妈妈更偏执、更极端,如果你做好了和他相守一生的准备,就一定要给足他安全感。他们这种人是贪婪的,你要给他足够多的爱,陪伴、忠诚、耐心,缺一不可。”
宋虞沉默良久,抬眸看着晏川,“不是的,对于这些依靠伴侣的爱才能活下去的人来说,其实只要一点点爱,就能让他们坚持下去。前提是,你要说出来,告诉他。”
临下楼时,宋虞回头问了晏川一个问题,“您后悔吗?”
晏川微微摇晃茶杯,盯着里面漂浮的茶叶,只说:“不要让晏司祁走上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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