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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下班的电梯里,同事们还在分享着自己的购物心得。值此促销大季,不薅一薅羊毛岂不是浪费?只是我觉得如今物价太贵,与十年前的生活一比,再划算的东西也谈不上实惠。“司一可还是决定什么也不买呀?”“还是买了点日用品的,”我回答同事,“最近试了一个国货品牌的卫生巾,感觉还挺好用……”然而同事明显走神,兴奋地捅了一下我的胳膊肘:“哎你看那边!”是一个骑摩托的帅哥。明显大家都在往那看。我不懂摩托,只能看出帅哥的腿很长,腰很细,看起来身材不错。那个词怎么说的?盘靓条顺。“啧啧啧……”同事半捂着嘴,左看右看,“不知道是来接谁的……”“整个公司就没有你不认识的人了,怎么会不知道?”我忍不住调侃这个干了十几年的老姐妹,虽然我才刚认识她三个月。“哎呀,一可啊,你真是不开窍……”她后面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了。摩托帅哥摘下头盔,露出那头柔软湿润的头发,清冷的侧脸轮廓分明。季尹。他抱着一大束捧花,我还没来得及左顾右盼,身边的同事就震惊不已地抓住了我的胳膊:“他在朝我们打招呼——”“我先走了。”我硬着头皮说,将她的手从胳膊上扯下来。“……他是来接你的?”她瞪圆了眼睛。“嗯,不知道哎……反正是一个认识的弟弟。”我说,有些不好意思。这一身回头率太高了。我快步朝他走去。他今天肯定好好收拾过了,虽然具体的我也看不出来:“来找我的?”“对,因为想和司学姐道歉。”他将花递给我,“我怕你不回我消息,所以就直接来看你了。”我接过用英文报纸包起来的捧花。全是钩织的花束,粉红色和白色的;有小小的一丛丛的勿忘我,有一束低垂的铃兰,有圆圆胖胖挤在一起的玫瑰们,还有叶子扁扁的尤加利。“……你自己做的?”我有些难以置信,“你还会……打毛线?”“体谅一下学生党嘛,司学姐。”他说,“人在江湖走,没点才艺傍身可不行。”“你看上去完全不像需要卖艺的。”“……只是多掌握一点浪漫的小惊喜,怕你觉得我无趣。”“小手段挺多。”“……我也很勤俭持家很贤惠的!我以后可以给学姐洗衣做饭的,只要学姐不嫌弃我,接受我的道歉就好了——”“……好了。把自己当什么啦。再说了,就知道哭穷,不是有钱买摩托吗。”“拜托!摩托是家里送的成年礼物,是我身上最值钱的大件啦!”季尹又要委屈上了,“学姐……”“所以你接下来准备去哪?”我问。“……哎?”“只准备带一束花来给我道歉吗?”“……今天晚上有流星雨。”他低下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其实……我准备了野餐垫和休闲毯。”“可以啊。”我说,朝他伸出手。他呆呆地看着我。“我的头盔呢?难道让我打车去?”我问。他的脸一下子红了。于是我收获了一个粉色的头盔,一看就是来之前临时买的,锃光瓦亮,两边有垂下来的绒皮护耳。还挺可爱的。坐在别人后座好像是第一次。我一开始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建议我抱着腰。我依然小心地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总觉得两个人贴在一起太热,会不舒服。但车辆行进的时候,这种担心是多余的。或许抱着腰会更有安全感一些。总之,后座会让人产生依赖。我看着道路两旁的风景不断掠过,风呼呼地灌进外套里。越是往前越是人烟稀少,但拐过一个街角,忽然视野就变得开阔起来;道路两侧都是阶梯式的茶树,而路上有好多好多的摩托车。“都是来看流星雨的吗?”“什么?”我的声音太轻,季尹没听见。“我说,都是来看流星雨的吗!”我大喊道。“都是来野战的,快跑吧!”另一辆车上的年轻男人转头大笑。轰鸣声呼啸而过,几辆摩托你追我赶地离开视线。他们似乎在飙车,很快消失在视野中。过了几分钟,季尹开始减速,我们停在公路边。我想解开粉色头盔的系带,却摸不着卡扣所在的位置。季尹凑过来,小心地伸出手,拉住贴着我下巴的绳子,按下卡扣:“……今天晚上是真的有流星雨。”“我知道。”我说,“我看到望远镜了。好多天文爱好者?”这里地势较高,远远地可以看到城市的写字楼,霓虹灯太亮。季尹收好了头盔,背起双肩包。我抱着这束钩织捧花,忽然发现花朵之中藏着的两只白色耳朵。我将它提起来:“……羊?”一只笨脸小羊。也是毛线织出来的,表情看起来很呆,笨笨的。“你发现了?”他说,“真不知道它是怎么混进来的。可能是想吃了我送你的花?”“那就给它吃好了。”我说,将小羊翻了个面,看它鼓起来的小小尾巴。又软又蓬,像一颗棉花糖。“真的?你要放任它把整束花啃完?”“啃了就啃了,也没有关系。它爱吃的话,就都归它。”我将笨脸小羊托在掌心。真可爱。季尹脸上有明显的得意神色。我实在喜欢这个小小的玩偶,在灯下拍了很多照片,发给椎蒂。我看到同事的消息,问我和摩托弟弟是什么关系。装作没看见。“你喜欢的话可以当钥匙扣。”他说,向我摊开手。“嗯?”“请司学姐将小羊短暂地交给我。”他后退半步,行了个绅士礼。“可惜没有帽子。”“……需要我回车上拿头盔吗?”“不用了,请照顾好小羊。”我将小羊放到他手心。他看了我一眼:“接下来这一步有点血腥,家属需不需要回避?”我一咬牙:“小羊,坚持住呀!”
', ' ')('季尹将笨蛋小羊翻了个面,从它的肚子里缓缓拉出一个金属圆环:“嗯……好了!”“……好血腥。”“抱歉,这是必要的手术过程。现在它是一只健康的小羊了。”他恭恭敬敬地将小羊递还给我,“可以喂它吃点草什么的,或许会有利于术后恢复。”“那就让它在这里吃一点吧。”“也好,那我去准备其他必要的东西,辛苦你安抚小羊。”“去吧,学弟。”我挥挥手。他对我做了个嘻哈歌手常做的手势。不一会,季尹在身后喊我了:“学姐!垫子铺好了,要先坐一会吗?”有座为何不坐,我带着小羊走过去,摸了摸野餐垫:“还挺踏实的。”
“质感很好的,这个野餐垫陪了我八年。”“哦?”我顺势坐了下来。“嗯,以前经常野营……夏令营什么的。”他往我这边挪过来了一点。“课余生活很丰富呀,季尹小朋友。”“那是。”他毫不犹豫地承认,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学姐读书的时候做些什么呢?”“……读书的时候,就是在学校读书啊?”“只有读书吗?没有竞赛训练营,没有出国游学交换,没有课外班,没有兴趣爱好,没有出国旅游?”“……都没有?”“怎么可能!”季尹吃惊地看着我,“不可能,你明明……你肯定……你初高中的时候没有吗?”“为什么会有那些。”我看着他,想起自己仅有记忆的四年,初三,高一,高二,高三,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早自习,上课,考试,晚自习,作业。“学姐真的就光读书吗,课余什么也不做吗?”他还是不相信,“司学姐肯定还是……”“玩电脑?”“……玩电脑?”他愣住了,“不会吧,学姐……哦,原来是这样!学姐!”“嗯?”“你太厉害了!原来是黑客流……”“你在说什么?”“学姐太厉害了!”“啊?”我应该只是……打游戏?看点网络小说?呃,好像还有……“这到底是哪里厉害了?”“……好吧!我错了!是我太菜了!”季尹双手合十。“你没错。”我想了想,将笨蛋小羊和之前的钥匙们串在一起,仔细放回包里。“学姐,你还懂足球啊?”季尹眼尖看到了。“完全不懂,给椎蒂买的时候买了两个。”我说。“你弟就像个奥利奥。”“……何出此言?”“看着坏坏的,其实挺好的。”“……我还以为你要泡我弟。”“啊?!不是!不可能啊!你是腐女吗?而且‘扭一扭舔一舔泡一泡’是什么时候的陈年烂梗了!……对不起!”他捂住脸。“没事啊,”我说,侧头看向他,“为什么总说对不起?你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吗?”“……但,先道歉总没错?”“你都不知道错在哪里,却总是道歉。”我说,“你觉得,我能接受你这样的道歉吗。”他没有再说话。我躺下来。隔着地垫,好像能听到地垫摩擦草地的沙沙声。“下次想清楚了再开口吧。”我说。过了一会,他才沉默地躺在我身边。这里确实视野很好,我看到了平时看不到的许多星星。原来星星的颜色会不太一样。“学姐想用望远镜吗?我可以去借一下。”“不用了。”我不假思索,想了想又补充,“就这样躺着吧,我觉得挺舒服的。”“那如果觉得冷了就和我说。”“嗯。”季尹说的流星雨会出现在后半夜,大概晚上十二点到一点的时候。还有半个小时。我已经觉得困了,双眼皮控制不住地打架。季尹让我先睡,第一颗流星划破天空的时候,他就会叫我起来。“你不会困吗?”年轻人的精力真是充沛。“会,但是今天不会。见学姐之前我喝了奶茶,今天可以通宵。”原来是不要命的年轻人。我给椎蒂发了定位,然后握着手机闭上眼睛。流星划不破天空的。它们只会短暂地点亮幽深的黑夜,留下短暂的希望。朝流星许愿不如朝自己许愿,也许实现的可能性能大一点。满目都是闪烁的星星,但不是真的星星。手上拥有的一切只是融化在水池里的泡沫。在视频后期里简单地反色,就变成了唾手可得的愿望,捏在手里,碎在手里。我坐在水池中,看着泡沫一点点消失,流走。水淹没所有泡沫,淹不了我。地面上是水流形成的漩涡。漩涡拖走所有星星,拖不走我。水温一点点下降,好冷。彻夜的寒冬从脚底攀附,蔓延到我的躯干,遍布四肢。我干涸在原地,等着阳光和天幕将我打捞起。先来的是黑暗。巨大的、漆黑的管道。降临在世界正中。不像宇宙飞船。像正被启用的吸尘器,卷来很多琐碎如纸屑的声音。“学姐,吵醒你了?”我听到季尹的话。睁开眼睛,正好是一颗流星从右往左划过天空的时机。它迅捷而优美,在短暂的几秒内转瞬即逝。会不会变成天降的宝物。某种陨石。我的身上盖着一件毯子。显然是刚刚盖上的,就是这个动作吵醒了我。“流星。”“……真的吗?”季尹转过了头,“真的哎。”流星雨正好开始了。我仰躺着。眼前是广袤的宇宙,还有又巨大又渺小的季尹。他坐在那里看星空的样子,像看日落的小王子。小王子一天可以看很多、很多、很多次日落。“学姐,我一生大概只会看到这么一次双子座流星雨了。”他感叹着,声音随风飘散。星如风暴,席卷旷野。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流星雨每年都有,每天都有,有好几种,就像宇宙的意志那样无关一切。我被他骗了。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流星雨。那是宇宙的烟花秀。无论是否眨眼,都有流星从他的背后经过。像孔雀开屏时炫目的翎羽,夜幕在他
', ' ')('身后缓缓打开。我盯着他的眼睛,听到周围窃窃私语;大概是尚在天幕之中,互相依偎的其他星星。好吵啊。我还没来得及说上一言半语,他人的愿望突然降临。“学姐,”他的头发被风撩开,露出他的青涩、忧郁和美人尖,“我有一个愿望……”他如此祈愿着。“虽然我总是不知道错在哪里,但是我会先道歉;我帮不了学姐什么,但我想尽力陪在你身边,所以……请和我交往吧。”我没有回答他可以或者不可以,只是略感疲惫地垂下头。“对不起。”见我许久没回,他讪讪低着头,为自己找补起来,“其实我——”“学弟,你今年几岁了?”我打断他,再次看向夜空。“二十一。”他说。就像天降的愿望那样。他跃过无尽的长幕,俯身跪卧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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