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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神父的冷漠一面强求的缘分我不喜欢(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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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安东尼奥的老师、来自学者家庭的约书亚不同,查理曼是个幽默善谈且极为自信乐观的贵族,同他交谈时,人们通常会被他的诙谐话语与生动的故事所吸引,很快对他产生一种亲近的好感,同他毫无芥蒂的勾肩搭背,说说笑笑。

但查理曼的善谈幽默与总能快速与陌生人拉近距离的能力,在奉行惜字如金且从不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多说多错的安东尼奥神父面前,就并没有那么奏效了。

从他花了快一个半月的时间,也没真正和这位神父拉近多少距离,就可见一斑。

当然,也不能说毫无效果,至少在德涅尔钞能力的攻势和他兢兢业业拉了一个星期石磨的努力下,神父终于肯同他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并似乎很有耐心和兴趣的听他讲述他的家乡。

这让查理曼很是开心,他不仅讲起了生他养他的萨克森,也提及了母亲的故乡。

查理曼的母族大约住在今天的挪威丹麦一带,21世纪的北欧地区是无数人心中的童话镇与幻想乡,是生活安逸又美丽宁静的地方,但在中世纪时,这里却是众人眼中的蛮荒凄苦之地。

“那里也不总是荒芜的,春天的时候,原野上的冰雪就会渐渐消融,开出漫山遍野的三色堇来。”查理曼这样说道,“我的母亲每年都会编织三色堇花环,送给族中唱歌唱得最好的维京姑娘。”

“还有冬天,冬天的时候,一望无际的都是大雪,您没有见过雪吧?天上还会出现极光,极光会将雪原变成如天堂般美丽的地方,真想让您去看看……”

安东尼奥倒是很有兴趣去北欧旅游一番,但这个时间仅限于21世纪……他对于在中世纪来一场北欧大冒险一点兴趣都没有,且不说没有羽绒服和冲锋衣的他会不会被冻死,就是有维京人在,他都不可能去。

虽然他对维京人的文化和生活很感兴趣,但他很清楚,自己只不过是安公好维而已,他可一点都没有跟半耕半渔半抢劫且如今还不信基督教的维京人民来个亲密友好接触的打算。

但不论如何,安东尼奥觉得今日与这个日耳曼傻小子的交谈还算顺心有趣,看在他给教堂磨了一个星期豆浆和打榜到榜一大哥的面子上。

接下来的几日,查理曼似乎终于找到了同安东尼奥神父亲近的办法,他不但每天准时准点来教堂做义工,还常常同安东尼奥神父提起他在神圣罗马帝国的经历与见闻,有时也会谈及自己爱打猎,还不忘向安东尼奥发出邀请。

“不知神父您是否喜欢打猎呢?若您有空,我请您出城打猎去。”

安东尼奥闻言,有那么一丝丝的心动,穿越过来这么久,他早就知道了中世纪的贵族打猎之风无比盛行,无论男女都热衷于此,贵族们也常常将打猎作为一种彰显武德和进行社交的手段,听闻大贵族打猎时,会出动上百随行仆役,几十匹马,漫山遍野进行围猎,他还真想见识一下这样的大场面。

毕竟,打猎是人类的一种原始技能嘛,21世纪的钓鱼佬都一大堆,好容易穿越到打猎不犯法的中世纪,安东尼奥还真有点手痒。

但是,一想到打猎可能会有极大的风险骨折或受伤,而这个年代既没有抗生素又没有外科手术,再想到不论什么病都给人来一刀刺拉拉放血的训练有素医生,安东尼奥就立刻压下来自己的蠢蠢欲动,痛定思痛良久,才艰难说道,“我不擅骑马,恐怕不太行。”

他这说的也不算假话,在教会学校时,他也确实学过骑马,毕竟马匹是这个时代几乎唯一的交通手段,但教会学校教的不怎么仔细,觉得神父嘛,能在马背上坐稳就行了,又不需要上战场,因此就教了很短一段时间,他也就只学会了最基本的骑马技巧。

查理曼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那您想学吗?我可以教您,我自幼练习骑射,比武大会上的马术从来只拿,不会让安东尼奥对他不满、以为他是个生活奢侈腐化堕落的人吧?!

好吧,虽然他确实是,但他还是感到了些许慌乱,他轻咳几声,说道,“神父,我看您似乎喜欢口味清淡的食物,这些菜是不是做的有些不太合您口味?我让厨房做点清淡简单的炖菜?其实我平时的口味也挺清淡的……”

他倒也没有口味很清淡……安东尼奥无奈,他前世是个地道的北方人,饮食口味还是偏咸的,而且前世他还是很喜欢吃辣的。

这不是现在辣椒还在美洲的土地上看玛雅人举着黑曜石剑跳舞呢,他吃不上辣的东西嘛,要是如今的航海技术能平安抵达美洲,他早就派人去找辣椒土豆玉米南瓜了。

天可怜见的,他在这个时代都多少年没吃过辣味的食物了,唯一能称得上辣味的调味料只有胡椒,欧洲连中国传统的花椒都没有,安东尼奥连吃个麻辣火锅都是奢望。

“不必了,这些就足够吃了。”安东尼奥摇摇头,他看了看满桌的珍馐佳肴。又想起自己平日里发放救济餐时看到的骨瘦如柴的贫民,不由对这个时代贵族的奢靡生活与平民的困苦饥饿暗自叹息,一个贵族一顿餐所费的食物、香料,换算成最基础的麸皮粗麦,不知可供一个四口之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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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几年之久,在工业革命到来以前,平民百姓的生活困苦与上层社会的浪费奢侈是那样触目惊心。

但安东尼奥除了叹息,也无能为力,他一个人的力量是微小的,即使他拥有着这个时代和放在后世也是顶尖的学识、智慧和能力,但他一个人是无法让工业文明的曙光,提前一千年到来的。

“若有下次,我会吩咐厨房用料清淡一些的。“查理曼忙说道。

这小子,小聪明倒是不少,拐着弯留他下次在这里吃饭,安东尼奥似笑非笑瞥他一眼,却并不搭话。

怎么,想让他陪他喝酒吃饭?就凭你给教堂捐的那点钱?

不好意思,那是另外的价钱。

安东尼奥发现自己似乎低估了查理曼对想要请他吃饭这件事上的决心。

他其实不是很理解查理曼对这种事情的执着,他想了又想,只能归咎于时代特色,中世纪的欧洲贵族们拉近关系的手段无非以下几种——宴会、打猎和并肩作战,打猎和并肩作战,不适合用在一个神父的身上,那么就只有请他吃饭,以及请他讲解经书、告解弥撒了。

这几日,查理曼以骑术需要多加练习为名,隔三差五的就请安东尼奥去他家中练习骑马,安东尼奥也觉得颇有道理,毕竟骑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精通的,并不曾拒绝。

但他每次出去之前,都会给教堂或家中的仆人通知一声,并且绝不会待到日落时分,只要他看到太阳西斜、暮色渐深,他就会同查理曼告别。

查理曼好心问他,是否需要送他回去,他只摇头,说道,“不必麻烦您了,我早已通知了教堂的马夫,每到午后的第四个钟声响起时,他就会出发来接我。”

他这样做,自是有自己的谨慎考量在——他不信任查理曼,即使他观察了查理曼近两个月的时间,确定了他并非是坏人,他也仍然不会这么轻易就信任他。

在等级森严又战乱频繁的中世纪,安东尼奥很清醒,警惕和谨慎才是一个人在乱世之中安身立命的本钱。

不过,查理曼在每次教他马术的时候,倒是挺真诚的,不仅教的十分耐心,也半点不藏私,将一些军事贵族轻易不会向外传的马术技巧认真交给了他,让他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在战场上保住性命。

经过近一个多月断断续续的练习,安东尼奥的骑术渐渐熟练了起来,如今他也能驾着马匹越过壕沟或在马疾驰时保持平衡、不至于被摔下来了。

查理曼又开始教他如何在马上拉弓开弦。

马上骑射,一向是极有难度的军事动作,否则当年的蒙古大军也不会靠着上万控弦骑兵,一路南征北战,征伐亚欧大陆。

安东尼奥在修道院中学过弓箭,但毕竟练习时间不多,他的技术算不得多好。

与后世人们对弓箭手都是小巧玲珑、不善近战的刻板印象不同,在冷兵器时代,弓箭手都是真正的大力士,是精锐中的精锐,肩膀胸膛上的肌肉极为发达,因为古代的弓弦大多以牛筋或桑蚕丝为弦,张力极大,轻易不得拉开,一张上好的弓弦,拉满的力道大约在80至100公斤左右,若是更好的弓,最高可达180公斤,非常人所能及。

安东尼奥并非常年接受军事训练的武人,他虽然也坚持锻炼身体,但在强度和熟练度上都难以达到冷兵器时代的军事标准,他能够拉开一般的弓弦,但大多时候难以拉满弓,因而一般的射击水平也就在60至80米左右可中靶,再远就有些吃力了。

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也足够用了,因为就像那句话说的,你菜,别人也菜,那就都不算菜。这个时代能够百步穿杨的神箭手极为少见,甚至可以说是凤毛麟角,盖因培养一个弓箭手的成本和时间都太过巨大,而不论是弓箭还是箭矢,在工业化之前的社会制作成本都极高。

哪怕是国家力量最为强盛的中原王朝,弓箭手也是十分宝贵的存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名将,无一不擅长弓箭,被称为三国武圣的关云长就是弓箭手出身。

而在中世纪的欧洲呢?受限于割据分裂的局面,各地的诸侯其实都很难培养出过多的神弓箭手,又不是不缺钱又武德爆棚的古罗马帝国时期,因此这个时代,骑射之术精湛的也都是少数的军事贵族。

而查理曼,他的家乡在常年战乱的神圣罗马帝国,帝国境内诸侯割据,时常发生战争,因此纵然查理曼自幼算不得多么勤奋刻苦的人,但在父亲的大棒威压之下,他还是老老实实学会了马上骑射与防身术,并且由于父母的天赋遗传与他好打猎的习惯,他的骑射与武力都相当不错。

若不是他太年轻,性子又太跳脱,家里的父母管不住他,他也不至于年纪轻轻的,被踢到罗马当该溜子来。

查理曼先翻身上马,演示了一番骑射之术,只见他背着箭筒,腰挂弓弦,一手控缰,疾驰而来,紧接着,他竖起弓箭,拉弓、控弦、瞄准、射击,一气呵成,虽然在马上极为颠簸,他的准头不及平时,但在八十米内,他仍可在几个来回之间中靶,在这个年代,已经是相当了不得的成绩。

安东尼奥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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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上拉弓,与站在陆地上静立拉弓不同,马背上拉弓,需要的力气更大,也要求更高的平衡性,即使胯下的马没有动,安东尼奥也仍然感到了几分难度。

“您的发力方式不对,您……”查理曼欲言又止,忽然,他拉住安东尼奥的缰绳,翻身上马。

安东尼奥浑身一僵,感受到查理曼翻到马背上后,紧贴着他的身体,他微微侧过头,用余光看他一眼,见查理曼一脸正经,终究没说什么。

查理曼贴近了安东尼奥的后背,两只手臂虚搂过来,半环住他,一只手握住安东尼奥拉弓的右手,纠正他的手臂动作,另一只手扶住长弓,帮助安东尼奥瞄准靶子。

欧洲人射击,用的是地中海式控弦法,与中亚地区的蒙古式或汉式截然不同,地中海弓也比亚洲弓要更大、更吃力,发力时,需要对力道更精准的掌控。

安东尼奥前世并未学过弓箭,今生学到的那一点业余箭术,真可谓稀松平常了,若让他在平地上射击还好,一到了马上,就不太容易了。

“您看,要这样发力才不会伤到自己,腰背锁死,左臂伸展,从背发力,很好……三指扣弦,松弦!”

弓弦颤动一声,箭矢呼啸而去!

正中靶心!

安东尼奥不由回头看他,有些讶然,这家伙的箭术如此精湛?

查理曼正含笑看着他,年轻到有些稚嫩的脸上,满是意气风发与得意,也许还带着几分大男孩的炫耀之心,以至于他的笑容还有几分孩子气。

也确实是个半大孩子,安东尼奥想,才十八岁,虽然与这具身体同龄,但在活了两辈子的安东尼奥看来,确实只是个半大孩子。

然而,这个半大孩子却垂下眸,看着被他半搂在怀中的俊美神父,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瞳孔放大,看着神父白皙的脖颈上微透出的、青而紫的细细血管与他精致优美的下颔线,那让他想到了罗马城内残缺的古代雕像,在时间的凝固中定格着大理石永恒而静谧的美丽。

他的心中涌起了一阵极为矛盾的、撕裂的感情,那既是一个少年青涩的爱恋与仰慕、对神明的崇敬,又带着涌动的、血脉贲张的躁动欲望,亵渎而肮脏,让他有些移不开眼,又不敢再细看。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在安东尼奥本就敏感的耳边,格外清晰,让安东尼奥微眯起眼,眸中冷了下来。

呵,差点忘了,在这个时代,十八九岁早就算成年人了。

臭小子,敢对着我发骚,你胆子不小啊。

“谢谢您的指导,我自己练习试一试。”安东尼奥随口打发了他,然后冷眼看着查理曼略显遗憾与不舍下了马。

安东尼奥又练习了一会儿骑射,虽然这不是一两日就能精通的技能,但他先熟悉一下肌肉记忆,也好日后加强练习。

安东尼奥看练习的差不多了,遂翻身下马,准备休息片刻,避免肌肉拉伤。

查理曼也忙从一旁下了马,笑着对他说,“我让人准备了水果点心和清水,您和我来吧。”

安东尼奥点点头,面上不动声色,却在查理曼走过他身边时,出其不意抬脚拌了他一下。

他心下冷笑,这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教训。

查理曼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看就要摔到地上,来个狗啃泥……这要是让他摔下去,他的一世英名啊……他还能在安东尼奥神父面前抬起头吗!?

查理曼悲痛欲绝,一时间竟爆发出惊人的能量,让他硬生生往前踉跄了一步,下意识伸出手拽住什么东西。

却不曾想,他拽住的是控马的缰绳。

马儿被猛地一拽,立刻受惊,嘶鸣扬蹄,蹄子高高举起,就要冲向最近的两人。

查理曼暗道不好,眼见马受惊得厉害,就要冲出去,他动作敏捷回身,猛地一拽身旁的神父,在马冲过来前,他立刻将神父护在身下,两个人翻滚到一旁。

在天旋地转的翻滚之间,安东尼奥眼见查理曼脸上的焦急与担忧之色看着他,两人忽然撞到了一旁的栅栏,安东尼奥觉得自己的额侧好像撞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终于停了下来。

他定了定神,看到两个人有些狼狈躺在地上,他将查理曼压在身下,查理曼的手却护住了他的额头,撞在了一旁的木栅栏上。

查理曼年轻的脸眉头微皱,仍一脸担忧看着他,“神父,您没事吧?”

安东尼奥无声叹了口气,这都是些什么事啊,他平静起身,居高临下看了看躺在地上却仍紧紧盯着他上下打量他有没有受伤的年轻人,又有些想叹气。

他伸出手,伸到查理曼面前,“起来吧,我没事。”

查理曼看着伸到他面前的、白皙而线条优美的手,先是一愣,紧接着,他的蓝眼睛里满是喜不自胜,他抓住安东尼奥的手,起了身,掌心传来细腻柔软的触感,让查理曼想起了他在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后身上见过的、轻盈而柔美的东方丝绸,他有些不舍和眷恋,不想放开他的手,却终是怕安东尼奥神父对他反感,乖巧放开。

他全然没有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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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场有惊无险的意外是因为面前这个人故意造成的,反倒又关切起神父来。

“让您受惊了,实在抱歉。”

安东尼奥摇摇头,目光不经意落在了查理曼的另一只手上。

查理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自己的手背竟不知何时擦红了一片,还有道道血迹渗出,顺着他的指尖流下来,颇有些渗人。

“啊……没事,一点小伤而已,小伤……”查理曼干笑两声,就要把手背藏在后面。

安东尼奥有点头疼,只觉得这小子该聪明的时候不太聪明,该傻的时候倒是挺傻的。

“你让人拿些烧开过的水来,一定要烧开的水,再拿些软布在水中煮一煮。”

“神父,您这是做什么?”查理曼不解。

“擦拭伤口,你的手剐蹭得那么厉害,还沾了那么多脏兮兮的灰尘,不处理干净伤口,你的手不要了?”安东尼奥有些想揉眉心,“不知道如果伤口处理不干净,会发烧吗?”

“一点小伤,不至于吧?”查理曼有些懵逼,他确实知道有时候人受伤了会发烧,却对伤口感染的危害一无所知。

安东尼奥却只是抬眸,冷冷看他一眼,“那就悉听尊便。”

查理曼心猛地一提,他敏锐感觉到了神父的不悦,连忙道,“不不,我当然听神父的,我知道您医术高超,是我胡言乱语了……”

他傻笑两声,连忙吩咐仆人去做,又和神父回到了庭院中。

安东尼奥坐在查理曼一旁,拿起一块柔软的布料擦拭着他手背伤口上的灰尘。

查理曼疼得龇牙咧嘴的,盖因他手背上的擦蹭伤口实在有些惨烈,直接蹭掉一层皮,偏偏安东尼奥的力道还不那么轻柔。

在查理曼看来,神父这么做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按照安东尼奥给他的说法就是,如果伤口里有脏东西,就一定会引起发热,所以他这么做一定是为了他好。

但事实是安东尼奥纯粹就是故意的。

他只是想给这小子一个教训。

不过,他还是认认真真检查了一番他的伤口和他剐蹭到的木栏杆,在确认了上面没有什么铁锈的钉子之类的金属部件之后,才松了口气。

臭小子倒是走运,要是木栏杆上有什么铁锈的东西,让他感染了破伤风,那安东尼奥就算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他了。

处理完伤口上的污秽之后,安东尼奥又嘱咐他这几天伤口不要碰生水,更不要用布料捂着,他手上的伤口倒不是特别的严重,只是擦伤的面积较大,但伤口不深,想来没多久就能好全。

可惜了,安东尼奥还暂时没有拿出蒸馏医用酒精这样的大杀器,所以不能用酒精给他消毒,安东尼奥想了想,要是一瓶医用酒精倒在这样的伤口上,那查理曼就不会只是疼得龇牙咧嘴这么简单了。

怎么着也得疼得他直接跳起来。

“若是今天晚上你没有发烧,就没有事了,不要乱请医生来看,也不要乱吃药。”安东尼奥再次嘱托,生怕他一走,查理曼立刻请来一位训练有素的医生,他能保证如果查理曼不发烧,自身的免疫系统就能治好他,可不敢保证中世纪的医生们会用什么稀奇古怪的草药给他治的更惨。

“我当然只信您,神父。”查理曼认真说道,“那些庸医哪里能比得上您呢?”

安东尼奥抬眸看他,小子,马屁拍过头了。

“您这样说,是陷我于不义。”安东尼奥淡淡说道,“罗马城内多得是医术高超的医生。”

当然,他是实在不敢恭维他们的万能放血疗法就是了。

查理曼眼见自己又说错话,忙悻悻低下头,不敢再说了。

安东尼奥瞥他一眼,见他低下头,不敢说话,像只可怜兮兮的金毛,忽然又有点想笑。

也不知道这只终日傻乐的金毛,哪来的胆子追他?

前世他虽然相貌出众,又是年纪轻轻就成就斐然的青年学者,但因为他为人太冷淡,板起脸时又太威严,少有人敢真的对他告白,甚至追求者都寥寥无几。

他记得,前世他曾偶然间听他的学生在私下讨论,说他们的教授,是个不折不扣的“冰美人”。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这几日好好休息。”

安东尼奥说完,就要转身离开,教堂的马夫也差不多该到了。

忽然,他的衣角被拉住了。

他转过头,却见查理曼用那双宝石一样的蓝眼睛盯着他,金发柔软搭在额间。

“您能……今晚留在这里吗?如果我发热了,又该怎么办呢?”

安东尼奥沉默了下来。

他犹豫了起来,因为他不知道应不应该信任这个才认识他不到几个月的贵族青年。

查理曼抓皱了安东尼奥的衣袍,加上了些力道,他眼巴巴看着神父,心脏扑通扑通跳着。

安东尼奥垂眸,看向他拽着自己衣袍的手。

“好吧。”

他又坐了下来,眼眸幽深,不动声色看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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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查理曼。

他也不是不能给这个男孩一个考验的机会,安东尼奥想,正好,也是一次试探。

他可不要,辜负他这点难得的信任呀。

当晚,安东尼奥留宿在了查理曼的宅邸。

在教堂的马夫到来时,安东尼奥去见了他,并亲自交给他一封信。

“这是我给约书亚修士的信,你帮我带回去,交给家中的仆役,若明早教堂的第十一次钟声响起时,我还没回来,你就帮我把这封信送到约书亚府上。”安东尼奥顿了顿,又说道,“若我回来了,你就把信放在客厅里,等我回来亲自去交给他。”

马夫连连答应下来,将信件拿走了。

安东尼奥转过身,静静看着查理曼家的仆人阖上了大门。

他在那封信里,只写了查理曼家的地址。

他相信,若这么一封信突然交到约书亚手里,不论他那时有多忙碌,在做些什么,都一定会立刻赶来接他。

他理了理衣襟,这算是,他在不能完全信任查理曼的前提下,给自己留的一道退路吧。

其实安东尼奥也不知道查理曼是不是个值得他信任的人,他能看得出来,这个年轻的贵族天真、烂漫、单纯,他对他的心思在他眼中,就像一杯水一样透明,他太容易看透这样一个心思纯净的男孩儿了。

何况这些时日来,查理曼的真诚,他不是没有看到,不论是一日接着一日来教堂里做义工,还是教他骑射,或是在危急时刻,下意识保护他的反应——这种本能的反应,是欺骗伪装不来的。

但安东尼奥仍然无法如此快的相信一个人,尤其是一个贵族,一个出身大公国的大贵族。

哪怕是当年的约书亚,也是在数年的陪伴与照拂中,才逐渐得到他的信任。

既然是借着看护病人的名义留下来的,安东尼奥自然也留在了查理曼的起居室内休息。

仆人为他搬来了软塌和毛毯垫子,查理曼提议让他睡在床上,他睡软塌,被神父以他才是病人的名义拒绝了。

他总不能说这会儿他还不能接受睡在查理曼睡过的床上吧?

仆人将幔帐垂下,半遮掩住室内光景,罗马四五月份的清风吹拂而过,不时令纱帐轻盈飞舞。

又有仆人提着精致的银质灯盖,将蜡烛一盏盏盖灭,只留下了一盏孤灯,在床尾微弱照明。

安东尼奥沐浴过后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室内幽弱的光令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的,向窗外看去,还能看到漫天繁盛的、因为没有后世光学污染而格外清晰的星空。

查理曼侧过身,看着躺在不远处软塌上的神父,不知不觉,他竟屏息凝神起来,看着窗外清冷的星辉与室内柔弱微亮的烛光打在神父身上,朦胧而不真切得描摹出他犹如雕塑般线条优美的侧颜,仿佛是最优秀的能工巧匠耗尽心血雕琢而成,每一处微曲的弧度与英挺的笔直,都那样精雕细琢,极尽完美。

那让他在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安东尼奥神父,真的不是上帝派下凡间的加百列天使吗?否则他为何会长得如此俊美,如此地、让人不敢亵渎呢?

“神父,我听闻您是罗马本地人,您……有没有想过去别的地方看看呢?”查理曼问。

比如……他的家乡萨克森公国。

安东尼奥眼睛都没睁开,认真的敷衍道,“有想过,希望我日后能有机会去耶路撒冷朝圣。”

这个回答简直无懈可击,完美符合他虔信徒的形象,彼时只是随口敷衍对方的安东尼奥全然不会想到,在不远的未来,他会真的踏上前往耶路撒冷朝圣的道路。

并在这途中,经历了九死一生,差点永远都回不到罗马。

“我是说……除了朝圣之外呢?您就没有想过,去看看别处的风景?罗马城的风景虽好,可还是有很多更美丽的地方……”查理曼说,“像我的家乡,有冰川遍布的北海,有一望无际的平原,还有冬天的雾凇和结冰的湖泊……”

查理曼又滔滔不绝说起了他的故乡,想要吸引几分神父的注意力——要是能让神父对他的家乡起了几分兴趣,就更好了。

安东尼奥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他。

“你的故乡,一定是个美丽的地方。”安东尼奥忽然说道。

他想起了年少时学过的一首古诗词。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未老莫还乡,还乡……

须断肠。

查理曼发现神父沉默了下来,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嘴巴,躺平在床上。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耳边传来了神父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神父似乎已经沉沉睡去。

他又把头扭了过来,发丝与枕头摩擦,发出簌簌声。

他看了神父许久,脸颊在昏暗的室内不知不觉发热起来。

“神父……”他低声唤他,见安东尼奥的呼吸依旧平稳有序,他不由大胆起身,赤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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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在地板上,悄无声息走了过来。

他来到软塌旁,未受伤的右手伸出来,想要触碰神父,却在半空又胆怯蜷缩起手指。

最后,他的指尖触碰到了神父身上的软毛毯。

他将毛毯的一角往上掖了掖,盖在神父出露的手臂上。

他转过身,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

所以他没有看到,神父在他身后微微睁开又闭上的眼睛,和骤然放松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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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打个预防针,查理曼是第一个和安东尼奥走到一起的受,但也是和他在一起时间最短且最快分开的受,虽然不是炒股文且最后是1vn结局,但买查理曼股的姐妹可以提前放弃了。

第二天一大早,在检查过查理曼依旧活蹦乱跳、生机满满,好像能立刻跑出去来场长途拉练、半点没有被细菌感染的样子之后,安东尼奥就在查理曼依依不舍的注视下,全须全尾的走出了他家的大门。

并且毫无留恋一走了之,赶着回去打卡上班。

午休时分他回了趟居所,看到了客厅桌子上摆放的信件,忽然想起来,他最近有段时间没去拜访约书亚了。

明天是休沐日,他想,不如趁明日去拜访约书亚家中拜访一番,想来他也会在家的。

他这样想着,又写了一封信,让仆人送到约书亚府上,然后,又回了教堂。

下午他临下班时,忽然有个商人拦住了他,他有些不安,又惶恐问道,“尊敬的大人,不知道您那种叫豆腐的食物……我们能否仿制售卖呢?”

安东尼奥听了,愣了一愣,他当初不避讳众人的做出豆腐、将豆腐的制作方法明明白白展露给所有进出入教堂的人,不就是为了让人们学习仿制吗?何至于……

他想了想,又回过了神,是了……是的,普通人怎么敢得罪一个修士呢?哪怕安东尼奥是和他们一样的平民出身,可在这个年代,修士代表着上帝的使者,代表着神的旨意,即使是世俗的贵族,有时都未必有修士在民众之间的权威更大,人们敬畏神明,也因之敬畏修士,他们不敢开罪于神父们,那不仅可能招致世俗的报复,更可能让修士们为他们的身后事判处死刑——他们将永远无法升入天堂。

在这个信仰大过一切的时代,判处一个人死后无法升入天堂,比杀了他们,更让他们感到畏惧和恐慌。

哪怕安东尼奥事实上并未禁止过旁人仿制豆腐,也哪怕他不曾将豆腐的制作方式藏私据为己有,可人们还是不敢正大光明仿制豆腐——也许他们私底下已经仿制过了,生怕惹得这位在罗马城内颇有名望的年轻修士不喜。

“你应该不是唯一有这种想法的人吧?”安东尼奥问。

“是,是,有不少商户都有这种想法,大家都不敢来问您,所以推举了我来询问您。”那个商人擦擦汗,点头哈腰说道。

安东尼奥微不可闻叹息了一声。

他还是和这个等级森严的世界有着格格不入的鸿沟,即使他已经来到这里多年,他骨子里的想法,依旧无法完全融入这个时代。

“那我要先问问你们,准备卖多少钱?”安东尼奥看向那个商人,语气带上了几分威严。

商人的表情更加惶恐,报出了一个价格,安东尼奥根据现有集市上的物价对比了一下,发现这个价格还可以,属于正常区间,比最普通的乳酪还要便宜一半以上。

安东尼奥的表情缓和了几分,他点了点头,“如果你们售卖这个价格,确实可以。”

“但是,我要提前告诉你们,我不会让一两个人垄断豆腐的经营,任何想要来学习豆腐制作方法的人,我都会毫无保留的告知,以后无论你们的生意做成什么样,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安东尼奥带上了几分厉色说道,“我仿造中国的豆腐,是为了救济吃不起饭的穷人,这是一种平民食物,你明白吗?”

“我们都知道的,修士大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您的慈善之心,都很感谢您呢……”商人说道。

安东尼奥没有全信,也没有不信,不论什么时代,商人嘴里的话都不会是全部的实话,安东尼奥也不需要他真的说什么实话,他自己就可以把他允许所有人仿制售卖豆腐的消息通过教堂传播出去,不在乎这些商人会耍什么心眼。

而且,他也需要这些商人们帮他将豆腐的成本打下来,需要他们将豆腐的制作方法传播到更远的地方,在这样的前提下,他不在意在豆腐还未正式流传开的时候,这些商人能够靠此发一笔什么财富。

总归他以后走到哪里,就把豆腐的做法教到哪里就是了,何况,他也相信教廷会有不少心善的修士能够帮他一起传播。

打发走了商人,安东尼奥回到家时,约书亚家的仆人已经送来了回信。

他打开一看,约书亚说他明天一整天都在家,欢迎他随时来。

安东尼奥轻笑,放下了信笺。

第二日清晨,安东尼奥就装上了许多近日圣若望教堂的“特产”——各种豆制品,来到了约书亚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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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得早,到了之后,又没让仆人去通传,只让他们将自己拿来的吃食带到厨房里去,他亲自去找约书亚。

问管家约书亚在哪里,管家给他指了个方向,他欣然前往。

到了门口,安东尼奥敲了敲门,“老师,您在吗?”

屋子里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随即是约书亚有些慌乱的声音,“啊,在的,你去客厅等一下,我马上来……”

安东尼奥听罢,不免有些狐疑,他这位老师在房间里干什么呢?搞出这么大动静,还一副慌里慌张的样子,似乎是……不想让他知道?

看来他这位老师也有自己的秘密,安东尼奥想,却并不打算一窥究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安东尼奥不是过于好奇且没有边界感的人,既然约书亚不想告诉他,他不打听就是了。

他回到客厅,等待了一会儿,就看见约书亚匆忙赶来,似乎是才换了衣服。

约书亚见了他,仍是很高兴,吩咐仆人准备水果点心,又坐到安东尼奥身边,问他近日如何。

安东尼奥自是报喜不报忧,好吧,他其实也没有什么忧可报,他近来事业稳中向好,在罗马城内的名声也极好,实在没有什么值得他烦心的事。

唯一给他生活带来一些意外的,也就是那个叫查理曼的年轻人了,但安东尼奥并未把这件事告知约书亚,生怕他这位信仰虔诚的老师被男同吓到。

又不免提及豆腐,约书亚说,“如今教廷已经听说了这件事,许多人都说你做得很好,能造出这样廉价的食物来。”

他顿了顿,又道,“就是有不少人好奇,豆腐到底是什么味道的。”

他笑起来,“我觉得很好吃,尤其是你说的那种叫‘豆花’的豆腐,入口即化,吃起来像云朵一样。”

看来豆花还是更受修士们青睐,安东尼奥想,他忍不住问,“那您是更喜欢甜豆花,还是咸豆花呢?”

约书亚看了看他,又忽然想起来,他这个学生似乎不太爱甜食,不免笑着说,“唔,都喜欢。”

他又看了安东尼奥一眼,狭促道,“但我还是更爱吃甜的,对不起啦。”

安东尼奥就算再迟钝,也能听出他的老师是在打趣他了,也笑起来。

和约书亚在一起的时候,安东尼奥总会比平日里更放松一些,他又同约书亚说笑交谈许久,客厅内洋溢着一片温馨。

快到饭点,安东尼奥难免又想整出一些新花样来——他在教会提供的住所里,平日里行事也是再谨慎不过,除了整出豆腐之外,他没有表露出任何的与众不同,就连筷子都没有在旁人面前用过。

在这个时代,他不能行事不谨慎,稍有不慎,就可能会被人抓住把柄,打为异端。

就像叉子如今早已在拜占庭帝国流行,也不乏商人将叉子带到西欧地区售卖,但却始终无法推行开来,原因却无他,还是因为宗教观念和保守思想。

在一些人看来,叉子的形状与恶魔的叉子太过相似,以至于让他们觉得,这是一种亵渎的餐具,因此,叉子始终无法在欧洲地区推行开来,哪怕同为信仰耶稣的拜占庭帝国,并不会避讳这些。

在这个时代,改变和创新,往往并不能是一件随心所欲的事。

所以,他虽然想做一些家乡菜,却少在教廷的眼皮子底下折腾,唯一能让他随心所欲表露出与众不同的地方,也只有约书亚这里了。

他带着约书亚去了木匠的院子里,拿了一件他定制了许久,却一直没时间来拿的东西。

是一件用木头制成的笼屉。

约书亚没有见过笼屉,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东西,这件笼屉的形状与中国常见的竹笼屉极为相似,因为欧洲没有竹子,也少能找到安东尼奥所说的,“轻盈而柔韧的木条,能够编制器物”的木头,使得工匠不得不花费了大半年的功夫,才用芦苇杆和木头制成这件笼屉,用的是类似草席的编制技术。

“这个东西,要怎么烹饪呢?这是草木制成的呀,放在火上就被烧坏了。”约书亚不解,却相信安东尼奥能有自己的方法,这个人,总有许多他看不明白的奇思妙想。

安东尼奥轻笑,“当然不是直接放在火上的,而是要放在开水上面,用水蒸汽去‘蒸’。”

蒸,这种独特的烹饪手法,发源于中国,流行于东亚。

自上古时代起,中国的先民们就已经发明了“蒸食”的技能,由此开辟了一条独特的烹饪之路。

蒸食之所以独独在中国出现,原因或许有二,一是因为,古代中国的先民们,最早食用的谷物,以稷粟稻为主,麦的食用要到许久之后才会成为主流,因古代的麦种有时会混入“毒麦”,人食会中毒,时人以麦为贱,以粟稷为贵,因此在稷粟稻上的烹饪上发明更多,发明了蒸食。而麦的广泛食用,如包子、面条等,要到唐宋时期才流行开来。

当时,馒头包子等物还统称蒸饼,面条则称之为汤饼或馎饦,后世流行的烧饼原型则来自于西域的胡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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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饼在中亚与地中海、埃及地区极为流行,是面包的雏形,也即为新疆地区的“馕”,其来源就是波斯语中“面包”的意思。

二则是因为竹子了,竹子作为一种材质柔韧、生长迅速的好用木材,在中国的历史上影响深远,因此令中国人独创出竹扇、竹伞、笼屉、筷子等竹制物,深刻影响了中国人的饮食习惯和生活习惯。

安东尼奥来到厨房,弄来一些面粉,开水烫面,再将其柔至光滑,擀薄,刷油,笼屉放白布,将面饼放上去,上汽蒸几分钟,即可蒸熟。

便是中国人最熟悉、也最常见的春饼了。

因为是意大利硬质小麦做成的,春饼微微有些泛黄,但仍保持了春饼的柔韧劲道、薄可透光。

他还留了一些,上鏊子烙熟。

安东尼奥又挑选了新鲜时蔬,如生菜、胡萝卜、黄瓜、甘蓝、莴笋等,吩咐厨师切丝备用,都是能够生吃且清脆爽口的蔬菜,而且是本地常见的蔬菜,有些还是从约书亚家的菜园里刚摘下来的。

将切丝的时鲜分五色装盘,再将春饼放在中间,没有中国的黄豆酱和甜面酱,安东尼奥只能用肉酱和罗马鱼露替代,这两样东西比较符合东亚人的口味,尤其是鱼露,制作方法与东南亚地区的鱼露几乎一模一样,只在口味上有细微差别。

时蔬五色斑斓,春饼薄可透光,再卷上新鲜爽口的蔬菜,咬一口,颇有春日意趣与家乡之味。

“这叫‘咬春’。”安东尼奥说,“都是春日里的蔬菜,就像咬了一口春天一样。”

也是他的家乡常见的习俗。

约书亚品尝过后,赞赏点头,“很风雅意趣的菜,也很好吃,我第一次吃到这样口感柔软清爽的面饼,”他抬眸看他,眼里带着几分笑意,“不知道这道菜,是你又从哪个异国学者那里学来的?不会是个赛里斯的学者吧?”

怎么可能?这年头的欧洲人压根就见不到几个赛里斯人,中国离地中海地区实在太远了,即使有对外贸易的商人,足迹也多只会到天竺、苏门答腊或花剌子模一带,再远是不可能去了。

“菜是赛里斯的做法,却不是我从赛里斯学者那里学来的。”安东尼奥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到赛里斯国游玩了一圈,是当地人教我的做法。”

梦?这倒是个稀罕说法,约书亚想,“那你在赛里斯国,都看到了什么呢?那真的是个处处黄金的国家吗?”

“不,赛里斯国的黄金不多。”安东尼奥说,欧洲人的幻想中,总觉得中国处处是黄金,有着花不完的财富、香料和丝绸瓷器,可他却知道,中国自古是个缺少金银的国家,在因新航路开辟而大量白银涌入中亚的明清时期以前,金银始终不是中国古代的主流货币。

“我看到赛里斯确实处处是丝绸瓷器,农田丰饶,瓜果飘香,亭台楼阁高耸,雕栏玉砌恍如仙境,堪称富饶天国,还有许多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美食与珍奇器物。”

他笑起来,“可赛里斯却并非处处黄金,他们的国民多以铜铸成货币,外圆内方,称之为‘圆形方孔钱’,你若是问阿拉伯商人,他们必定见过。”

“用铜制成钱……那能值钱吗?商人竟然肯认?真是闻所未闻……”约书亚不免感慨,除了中国之外,其他地区的钱币多以金银制成,如今的欧洲最流行、也最为稳定的钱币是德涅尔银币,以纯银铸成,其余货币多为地方诸侯发行,良莠不齐,质量参差不一,因而都不如法兰克王国发行的德涅尔币稳定,受大众欢迎。

“赛里斯国与欧罗巴大陆全然不同,他们的国家,皇帝的威严至高无上,没有任何地方诸侯胆敢挑战他的权威,有这样强大的政府,货币不需要依靠本身的价值,靠政府公信力即可流通。”安东尼奥说道。

这就让约书亚觉得更加迷惑了,“什么是……政府公信力?”

“您可以理解为,民众对政府的信任,民众对政府的信任越深,中国的铜钱就越稳定。”

莫说铜钱可以作为货币,就是纸钱,都能作为一般等价物流通市井,从彼时的纪年推算,此时的中国应当已经在宋朝时期,交子可能已经初现了。

“中国竟然是这样强大的帝国吗?那岂不是和当年的罗马帝国的帝制时代一样?”

恐怕中国的皇帝要比被元老院们制衡的罗马皇帝更有权势,安东尼奥不由想,“您可以这样理解,中国的皇帝,是教皇与皇帝的结合体,他们既是国家的大祭司,又是世俗的君主。”

虽然中国古代的封建王朝,一般不会被宗教所制衡,但自周朝时起,天下共主,或称君王,便“天子”自居。

上天之子,代天牧民,天,即为中国人最大的信仰,宋代以前,只有天子才能祭天告祖,宋代以后,“礼下庶人”,平民百姓才得以祭祖,后世许多家族的族谱也多是宋明时期的平民修着。

安东尼奥前世曾听闻有人说,中国是个自古以来的无神论国家,他认为这种说法,也对也不对,古代的中国人并非没有信仰,他们信仰的,是“天”与“先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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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种模糊的概念,或称泛灵论,这种模糊的宗教信仰,与世俗王权紧密联系在一起,才造就了中国独特的宗教观念与天下观,使得古代的中国,王权始终能够牢牢凌驾于神权之上,与欧洲的神权与王权打的有来有回的场面截然不同。

“真是神奇的国家,让我想起了古代的埃及法老,也是既为君主,也是祭司……”约书亚虽然觉得奇异,却也并不会过度吃惊,因为这样的政治体制,在地中海地区这片诞生过无数文明的地方也曾出现过,他读书颇多,家中又藏有许多古希腊古罗马时代的书籍,因此反应不大。

“可是,如果君王的权力如此之大,他过于残暴,又没有祭司制衡,又该如何呢?”约书亚又不免问。

这回安东尼奥笑了出来,“很简单,被愤怒的民众赶下台,开启新的王朝。”

历朝历代,无不如此。

这回约书亚瞪大了眼睛,面露惊讶,“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吗?”

何止经常,安东尼奥想,自秦汉时起,中国的农民起义就没有断绝过。

“赛里斯人有句话,叫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意思是,没有什么天潢贵胄是天生如此的,只要有能力,普通人也可以替代那些帝王贵族们。”

约书亚这次沉思良久,说道,“我觉得这句话说的不无道理,在天主面前,众生皆为平等,既然如此,国王为什么不可以是平民出身呢?如今的日耳曼君主们,在几百年前,也不过是罗马人眼中低贱的蛮族。”

“您真如此认为?”这回换安东尼奥惊讶了,他还真没想到,他这位生在一千年前的中世纪、自幼接受正统贵族教育的老师,竟然能有如此超前的想法。

“是的,我是如此认为的,安东尼奥。”约书亚说,他微皱起眉头,“我有时在想,天主最初创造凡人之时,并无君王和贵族,人的灵魂和身体,都是平等的,但自从夏娃亚当吃下禁果之后,这个世界才会分出了高低贵贱,贵族们总逼迫平民们为自己种田,为自己打仗,可他们的血肉和灵魂,本都是天主创造的。可见,世间的高贵与低贱,财富与贫困,本就是禁果带来的罪孽!”

他叹息一声,清秀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悲悯,“你知道,我自年少时起,就一心发誓要侍奉天主,那是因为我幼时,佛罗伦萨曾发生过荒年,我从窗外看去,看到许多人被饿死街头,贵族们不肯施以援手,唯一肯救助他们的,只有教廷的神父。”

他握紧胸前的十字架,说道,“自那时起,我就立志要成为一名修士,世间的穷苦之人太多,世人的罪孽太过深重,我只希望我能尽力而为,帮助更多的人脱离苦楚,替主救赎世人。”

安东尼奥看着他,微微有些触动,他不曾想,他这位聪敏博学、为人和善的老师,内心竟有如此悲天悯人的胸怀心境。

但他同样为约书亚感到遗憾与惋惜,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神明,能够解决饥荒与贫困的,不可能是神明,只能是科技与工业化。

若神明真的有用,几百年后黑死病肆虐欧洲时,神明为何不肯垂目,以至于时人对教会纷纷质疑,天主教廷的地位一落千丈。

而他也很遗憾,一千年前的中世纪,注定与工业化无缘。

“您能这样想,就已经很好了。”安东尼奥只能这么说,他不忍告诉他,他的理想在这个时代,只可能是一场空。

但,他也不能说这样的理想就毫无意义,人人吃饱穿暖,人人平等自由,这样的理想,从古至今,从未断绝过,而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总会有理想主义者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

约书亚摇头,“可是进入教廷之后,我才发现,并不是所有的修士都如此无私,能够坚守信仰的,”他叹气,“有些修士,早就被安逸富足的生活腐蚀了灵魂,变成了教会的蛀虫。”

这再正常不过了,教会又没什么纪检委反腐,虽然有时也会惩处贪腐的主教们,但……安东尼奥内心不由嗤笑,中世纪的世俗组织,能有多高的行政效率和公正性呢?教会内部矛盾重重,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终究这帮洋和尚们六根不净,就算当了出家人,也没斩断俗根。

若是安东尼奥遇上了这种事,他只会思考能不能利用这件事带给他什么好处,他是懒得大义凛然的帮着教会反腐的,这种事向来吃力不讨好。

除非他真的当上教皇,利益和教会牢牢绑定在一块。

“所以我一直在想,教会早该进行一场变革,对修士们约束更严格,提倡修士们苦修和救赎,就像古罗马时代,最初的基督徒那样。”约书亚说。

安东尼奥有些惊讶,他抬眸看向他,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微微俯身,低声道,“老师,您应该知道,这样的改革是很难推行下去,如今的教会已经是个庞大的世俗组织,它早就不再是古罗马时代那个东躲西藏的小教会了。”

“是的,我知道,我知道,可是这本就是天主的旨意呀,小安东尼……神父是在替主牧羊,继承主的意志,我们本该是要清贫苦修,救助世人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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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尼奥沉默不语。

你问他,他对这个时代的教会印象如何,他会如此回答,教廷好的一面和不好的一面,都那样鲜明,因为教会早就是家运行了千年的大公司,内部的权力斗争和派系斗争暂且不提,修士们的水平和道德也多是参差不齐的。

这里是教廷国,是教会直接控制的罗马,所以罗马城内的修士多平均水平尚可,文化素养与道德水平都较高,但安东尼奥却也知道,在更遥远的地方,天主教廷控制力较弱的地方,修士们是个什么水平,就全看耶稣能不能显灵了。

有些地方的修士,甚至连圣经里的字都认不全,这样的水平,也能滥竽充数,成为一方主祭。

修士们的道德和文化水平,不会因为他们嘴上说信了基督而有所提升,因此在安东尼奥看来,虽然天主教廷做的许多事情——如心理疏导、临终关怀、救济穷人和免费看病这种事情,是这个时代难得的社会福利与公共服务,但教会内外部的问题还是非常多的。

不管是有些地方的修士乱收什一税,还是时不时靠卖赎罪券创收。

可是,安东尼奥也不得不承认,在战乱频繁,地方诸侯割据的中世纪,教会的存在是十分有必要的,纵然它有再多的毛病和问题,都不能否认它在文明传承、人文关怀、社会救助这些方面所承担的重要责任,在古代中国,这些事情都可以由大统一的中央王朝包办完成,由政府代替,但在西方,在领主分割成的数个小政府的土地上,只有教会才能不限地域与国家完成这些职能。

若是教会,能够真的改革掉自身弊病,或许这只是一时的,只是历史上的匆匆一笔,但对于这个时代,活生生的存在于这个时空的平民百姓们来说,却是意义重大的。

这意味着他们能得到更多更好的帮助。

所以安东尼奥不会反对约书亚的想法,但他仍然拉住约书亚,俯身低语道,“老师,自古以来,想要变革者,难有善终,我不会反对你,但只希望你能保住自身,在没有足够的力量以前,不要轻易掀起波澜。”

约书亚看着安东尼奥骤然靠近,在他眼中放大的俊美面容,心下猛地一跳,他垂下眸不敢多看他,只是点头,“我明白的。”

“那就好。”安东尼奥松了口气,放开约书亚,他认真说道,“您是我的老师,也是我如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希望您出事。”

约书亚猛地拉住他,褐色的眼中一片真挚,“你当然也是我的亲人,你是我的……除了家人之外最重要的人,安东尼奥……”

安东尼奥难得温柔、轻松的笑了起来。

他觉得,能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遇上约书亚这样的人,应该算是他在这个时代,最值得庆幸的事了。

——————

安东尼奥:你是不是对亲人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约书亚:爱人怎么能不算亲人呢?

安东尼奥:我不搞师生恋。

受7保密:亲爱的老师,猜猜我们后来是怎么搞在一起的?

十天后,查理曼的手终于好全。

老老实实遵循安东尼奥的医嘱,在家蹲了半个月的查理曼感觉自己差点被憋坏了,伤口一好全,他就迫不及待带着弓箭和猎狗出门,上城郊打猎去。

他在城外猎到了一只毛色极漂亮的黇鹿,油光水滑,斑点雅致,让查理曼忍不住想,这张皮子倒是很适合做成帽子和披肩,软皮还能制成靴子,不知道安东尼奥会不会喜欢。

他带上猎物,高高兴兴回家,路上还碰到了之前和他玩得很好的纨绔子弟,他们叫住他,问道,“查理曼,你最近在忙什么呢?怎么不见你出来玩?”

查理曼一甩鞭子,无不得意洋洋道,“我最近忙着去教堂祷告和做义工,哪有时间干别的?“

贵族少年们无不啧啧称奇,”你连学校都没去过几天,竟愿意往教堂跑?这算哪门子的虔信徒?听说你要是再不去上学,爱德华神父就要去找教皇阁下理论,要把你开除了。“

查理曼浑身一僵,心道不妙,最近天天忙着去教堂找神父了,后来又憋在家里,竟然忘了去学校糊弄一番,不由干笑两声,慌忙跑回家去收拾一番,回去上学了。

开什么玩笑,他虽然不学无术,却也不敢再被罗马的大学开除了,要是他被罗马城的大学也开除了,那等待他的,就是他老爹的狼牙棒了。

另一边,安东尼奥对查理曼又滚回去上学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只是感叹自己的耳根最近终于清净了,因为他在之前对查理曼说让他在家待着不要见风,否则伤口可能会被感染。

其实他只是找了个理由把他打发走而已。

要问安东尼奥有没有被查理曼对他的喜欢打动到,有,但不多,也就一点点。

但也就被打动了一点而已,要问他有没有心动,那确实也没有。

还是远在美洲的辣椒土豆番茄南瓜更让他心动……

处理好教堂的琐事后,他如常奔走在街区间,去看望几个信徒。

他来到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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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人家中,看望这对贫穷的夫妻唯一的女儿。

女孩名叫茱莉娅,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今年才六岁。

安东尼奥走进他家低矮的房间,看见了茱莉娅,她正躺在床上,看见安东尼奥来,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天真的笑脸。

“安东尼奥神父,您终于来了!我一看到您,身上就没有那么痛了。”

安东尼奥坐在她的床边,垂眸看着床上的女孩,他看到——她的浑身上下都被绷带缠绕着,上面时不时渗出体液,散发着一股草药的味道。

这个女孩在几个月前,在郊外替父母捡拾柴火时遇到了棕熊,她九死一生爬上了一座废弃的塔楼,却在棕熊走后,支撑不住重重摔了下来。

安东尼奥不敢触碰她的身体,他双手合十,指尖垂下银质十字架,平日里总是冷冷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温和,“小茱莉娅,今天还想听什么故事?”

“您能……能再跟我讲一遍那个中国女孩的故事吗?她叫,叫……”

“花木兰。”安东尼奥说,中国人的名字对西方人来说,确实不好记忆。

“对,就是她!她可真厉害,能替父亲上战场!”茱莉娅笑着说道,“要是我也能有这么棒就好了,这样,我的爸爸妈妈,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安东尼奥沉默片刻,抬眸看向她,“好孩子,你好好养好身体,以后也能像花木兰那样厉害。”

茱莉娅开心看向他,“真的吗?神父,我真的能养好身体吗?我相信神父说的话,一定都是对的!您说我能养好身体吗?”

不,那不可能。这个时代,不会有人摔碎了骨头和经脉还能活下来,她能撑这么久,已经是奇迹。

“可以的,天主会庇佑你,圣母会赐福于你。”安东尼奥说。

“那我能像花木兰那样,成为一个将军,让父母都过上好日子吗?”

你不能,孩子,这个时代,不允许女人建功立业,上战场打仗。

“你会的,你是勇敢的孩子,不是吗?你能从棕熊的掌下死里逃生,再没有比你更勇敢的孩子了。”安东尼奥说。

“那天主会被我打动吗?我希望有一天,我和父母死去之后,会在天堂中相遇,听神父们说,天堂无病无灾,我是不是去了天堂,就没有痛苦了?不会让我这样,痛得晚上连睡也睡不着了?”

这世间,根本就没有天堂。

“会的,孩子,你们会在天堂中相遇,无病无灾,无忧无惧。”安东尼奥起身,抬起手,将那被他掌心暖热的十字架轻轻放在孩子的额头。

“我蒙天主启示,以主的名义告知,你的灵魂,必定会升入天堂。”

他又陪了小茱莉娅一会儿,讲了一遍她最爱的花木兰的故事,才离开。

临走前,他又和小茱莉娅的母亲说了一会儿话,交代她如何更换纱布,如何制作草药——纱布和草药,都是他让人从教堂送来的。

她的母亲似乎早就知道了孩子已经活不久了的事实,神色总是忧郁而悲伤,她差点跪在安东尼奥面前,哭着感激他的仁善与帮助。

安东尼奥扶起她,阻止她下跪。

“上帝会保佑茱莉娅的灵魂。”他说。

母亲啜泣一声,重重点点头。

安东尼奥转身就要走,不经意一瞥,瞥到了他家院子的灶台。

灶台里似乎是在煮着什么东西,也许是茱莉娅的午饭,安东尼奥没有多想,转身就离开了。

待走到集市上时,安东尼奥才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震惊不已。

他想起来了,那锅子里煮着的东西,是一种前世他在纪录片里见过的毒蘑菇,剧毒无比,会在致幻中让人悄无声息死去。

他拔腿就要回到茱莉娅家中,却忽然想起,今日茱莉娅的母亲过度悲伤的神情。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当他再次回到茱莉娅的家中时,他看到茱莉娅的父亲正端着碗朝屋子里走去,母亲原本站在院子里四处张望,看到他,大惊失色,浑身都颤抖起来,一脸战战兢兢。

“您怎么……怎么又回来了……”她的声音惊恐又胆怯,还带着几分悲伤的颤抖。

安东尼奥看向房门,看到茱莉娅的父亲差点将手中的碗摔碎,他放在一旁,用悲哀又恐惧的眼神看着安东尼奥。

安东尼奥的眸中,一片幽深的黑。

他将手中攥着的东西递给茱莉娅的母亲。

“这是我在集市上买的一小瓶蜂蜜。茱莉娅这孩子太懂事了,我想送她一些蜂蜜,你们给她尝尝吧,她的童年,应该多一些甜蜜。”

母亲颤抖着接过蜂蜜罐,捂住嘴,啜泣不已。

安东尼奥离开了。

他既没有阻止那对父母,也没有再去看望一眼小茱莉娅。

他独自走在街头,身旁是罗马城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喧嚣吵闹,他却缄默不言。

他不知不觉停下脚步,看向了远处高耸的斗兽场,与近处破败低矮的民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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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其伟大的斗兽场啊,历经千年不倒,直到21世纪,仍然伫立于此,供世人瞻仰,安东尼奥想。

可这些破败的民居呢?它们能支撑几年?能屹立几年?千年之后,人们还会知道这里曾经生活过什么样的人,有过什么样的悲欢离合吗?

会知道曾经有个浑身病痛的孩子,生前终于吃到了一次甜美的蜂蜜,喝下父母用血泪熬成的毒蘑菇粥,结束她痛苦而又短暂的一生吗?

风吹起他洁白的神袍与微卷的黑发,他伫立街边,只是缄默不言。

一如神明,亘古缄默不言。

当查理曼骑着马,看到路边的安东尼奥时,他看着他,却恍惚间有种别样的错觉。

就好像……安东尼奥不是此间凡人,而是天神下凡,他冷眼旁边着世俗的一切,眼眸淡漠清冷,不染世俗,又带着淡淡的、居高临下的悲悯。

那让他觉得安东尼奥变得很远很远,远得如在云端,他的衣袍明明垂坠下来,却好似让人怎么够也够不到。

查理曼忽然出声,“神父!”

安东尼奥看向了他,他的眼眸在看过来的那一刻,依旧带着一种出尘的淡漠。

仿佛他看向他时,不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书本里的一行字。

查理曼的心忽然揪了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浮现出一种异样的悲伤,他想,他是不是永远也抓不住这个人呢?

安东尼奥的神色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他身上那股超然的冷漠消失了,那让查理曼觉得他整个人又从云端落到了地上,他下了马,来到安东尼奥面前,这回他觉得他又站在他一抬手就能够到的位置了。

“神父,您……您怎么了?”查理曼小心问道。

安东尼奥看他,有些疑惑,“什么怎么了?”

“您不知道,您刚刚的样子,让我差点以为您要回到天国去了……您……”他敬畏的、迷恋的看着他,“您真像壁画上的神明啊……”

安东尼奥微微仰起头,看向天空。

“神明?”

他又看向查理曼,“你觉得我像神明?”

“即使您不是神明,您做的事情,又与神明有什么区别呢?您在救赎世人啊……”

安东尼奥轻轻摇头,神色平静,语气却带着一种坚韧肃穆。

“不,我不是神。”

能救赎世人的,从来都不是神。

“不要把我当做神,我从始至终,都只是凡人。”

安东尼奥说道。

彼时十九岁的查理曼看着面前年轻的神父,还不能全然理解他这句话的含义,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当已经成长为一个成熟君主的查理曼,再次回忆起当年的场景时,他才终于更深刻的了解他这位少年初恋的内心世界。

安东尼奥其人,从来只相信凡人的力量。

他是最优秀的修士,是最亵渎的伪信者,是最不相信上帝的,无信之人。

可是,就是这样一位无信之人,却是这世间,最适合登上教皇宝座的人。

他比书中虚无缥缈的神明,更能普渡悲苦的世人。

查理曼发现,神父最近对他的态度要比之前软化了一些。

具体表现就是,神父对他不再似之前那般冷淡了,有时他请神父来家中练习骑射或单纯做客,安东尼奥也不会再频频推脱,有时也会同他坐在一起,听他叽叽喳喳说些有的没的。

这让查理曼高兴极了,只觉得他又离这位冷美人更近了一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捂化一点点他的冰川。

又经过大半个月的骑射练习,安东尼奥如今也能在马上熟练开弓骑射了,虽然准头没有多精准,毕竟箭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出来的,但也能让他稍稍满意了。

这意味着他在这个时代,又多了一份自保的能力。

其实,若是想要弥补箭术的不足,安东尼奥也并非是毫无办法的,他可以使用弩。

弩,或称十字弩,弩机,东西方皆有发明使用,中国自春秋战国时代就已经发明了弩机,而在西方,古罗马的军队甚至配备有专门的弩兵。

弩是一种威力较大的冷兵器,在21世纪的今天,弓可以作为合法的武器售卖,但弩却是非法的管制品。

因为弩与弓相比,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它不需要使用者有较大的力气。

弩机射出弓箭的力量,靠的是纯粹的机械发力,而弓则需要人工发力,这令弩的优势在于,它可以让一个普通人、甚至是一个孩子在经过数个月的训练之后就能成为神射手,而弓则需要数年的训练才能培养出一个神射手,还必须是大力士。

这也当年一统天下的大秦帝国,会大量使用弩机、形成弩箭阵的原因。

但在冷兵器时代,弩一直未能完全取代弓,成为唯一的主宰,其原因在于机械力学和材料学的限制。

由于弩机的射程有限,不能与弓箭完全相比,同时上弦的速度也比弓箭慢,因此,古代的军队仍然长期装备弓,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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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神射手。

当然,随着冷兵器科技的发展,也并非没有出现过射程极远、威力巨大的弩,在两宋之交,常年与金国作战的宋国就曾发明出一种威力巨大的弩机,名为八牛弩,最大射程可制1500米几乎相当于现代枪械的威力,在宋金战争中发挥过巨大作用。

但这种巨型弩机成本过高,制作难度大,不能广泛装备。

而弩机到最后,也并未在宋元以后成为战争的主流。

因为更便宜的火器出现了。

13世纪,蒙古崛起,蒙古人吸收了东西方军事科技之大成,开始大量使用火器,一路东征西进,所向披靡。

蒙古人在攻陷了金国与南宋之后,掳走大量火器工匠北上,并将火器带到欧洲用以攻陷城池,将火器传播到了欧洲。

火器的广泛传播,使得一种新型的射击武器出现,即为火铳,最早的枪支。

早期的枪支虽然也有射头不准、威力较小等问题,但比起弩机,火器的造价更便宜,训练成本更低,因此在16世纪以后,欧洲就逐渐过渡到了使用火药或火器的战争阶段,并随着火药的发展,在17世纪时,枪支弹药基本成为了战争的主流。

当然,冷兵器在火药尚未进化到威力巨大的早期,仍然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因此,直到20世纪,冷兵器才完全退出历史的舞台。

换句话说,从弓箭,到弩机,再到火器的发展过程,实则是军事技术的发展过程,其背后的原理是从人力动能,到机械动能,再到火药燃烧所提供的化学动能。

在安东尼奥所在的这个时代,弓箭占据着战争的主流,但弩机仍有小范围的流行和使用,譬如查理曼的家中就有弩机存在,但他觉得这种弩机不是一个真正的骑士应该使用的武器,因此他还是惯用他的长弓。

安东尼奥就没这么多忌讳了,他打算回来私下定制一把精巧的弩机,最好能随身便携的那种,作为自保的武器。

其实若是可以,他甚至能手搓一把燧发枪或左轮手枪来,这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

但他不打算现在就拿出这种超越时代太远的东西,一是因为,一旦这种东西流传出去,对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毫无帮助,反而会让战争陷入更加残酷的场面,于普通人无益;二是因为,这个时代,也缺乏制造枪支弹药的精钢。

没办法,谁让欧洲的金属冶炼与锻造技术都长期落后于中国,后来他们的锻造技术得到发展,还是得益于蒙古西征带来的技术传播。

安东尼奥倒是打算在日后改进一番金属冶炼技术,这对农耕水利都是有益处的,当然,这也可能会增加战争的烈度,毕竟金属使用最多的地方仍然是战场。

但这,就不是安东尼奥能够控制的了,人类最顶尖的技术进步,往往都是运用到战争中去的。

安东尼奥从马上跳下来时,浑身都是汗,越到夏天,罗马城的天气就越热,他才训练了没多长时间,身上的衣服就要被汗水渗透了。

要不是身份限制,他真想穿上短袖短裤,可惜这在这个时代是平民的打扮,贵族和修士们是不会如此穿着的。

可谓另一个方向的要风度不要温度了。

查理曼也跟着下了马,说道,“您去泡个澡休息一下吧,我让人给您准备好了换洗衣服和盐糖水。”

查理曼不知道神父怎么会有那么多奇思妙想的想法,他第一次听神父说运动过后要补充盐糖水的时候,虽然很愿意相信他的话,心中却感到疑惑,为什么要喝盐糖水呢?不甜不咸的。

直到他自己也亲自尝试了一番,发现大量出汗之后,喝盐糖水确实比喝普通的水要更解渴,他才愈发钦佩神父的博学与智慧。

安东尼奥用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点了点头,就匆匆去浴室了,有洁癖的他实在是受不了浑身沾满汗液的感觉,这才六月初,罗马城就已经闷热无比了。

查理曼的宅邸也有温泉,罗马城只要有点钱的人都爱在家里修温泉池子,也是古罗马时代流传下来的习俗。

安东尼奥在温泉里泡了一会儿,在洗去了身上的汗渍之后,温泉的暖意包裹着全身,让他越泡,身体越有些燥热。

他的下半身又逐渐挺立起来。

安东尼奥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真是浮躁重欲的身体,又正值人生的成熟期,他如今十八岁,以前世来算,已经正式成年了,所以身体释放出性成熟的激素,总会在夜间和早晨折磨他。

幸而他如今已经从神学院中搬了出去,在独门独院的住所里住的时候,安东尼奥还能用手纾解一番,平日里他也会用不那么热的温水清洗身体,以抵抗蠢蠢欲动的欲望。

他这辈子是个洋和尚,娶妻生子是不可能了,事实上,他也从没有结婚和生育的想法。

他前世是个铁丁克,从没想过结婚和谈恋爱。

原因也很简单,他不喜欢小孩子,尤其是还在襁褓中只会哇哇大哭的小孩,也不喜欢不聪明的小孩。

鉴于智商这件事,并不是全靠遗传,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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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时候就像买彩票,譬如他自己就是靠基因突变,他的父母都不是特别聪明的人,他就更对生小孩这件事没有半点想法了。

如果他自己的孩子不聪明,他很怀疑自己会不会不喜欢甚至厌恶这个孩子,既然如此,倒不如不生,落得清静。

安东尼奥从温泉中起身,不敢再多泡,微暖的风从窗户吹来,吹到有些燥热的身上,仍觉几分凉爽,他换上轻便的起居袍,轻叹一口气,只觉得他的欲望短时间内难以平息。

他来到浴室外的休息室,打算在这里静坐一会儿,等自己的欲望消解下去,再出去。休息室里备有新鲜的水果和开水以供取用,安东尼奥觉得,这个叫查理曼的年轻人,看着大大咧咧的,在自己面前其实也挺细心。

他坐在休息室里吃了几个果子,又喝了几杯水,等着身体里的燥热慢慢平息,可惜他不是什么真信徒,不能靠默念圣经来消解欲望,要是手边有纸笔,他倒是可以算几道高数题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就在他坐在那里休息时,突然听到走廊里传来查理曼的脚步声,然后是他清脆爽朗的声音,“神父!神父您洗完了吗?”

紧接着,查理曼兴冲冲从屏风后闯了进来,然后……

然后他就看见坐在休息室里的安东尼奥正一脸黑线看着他,还眼疾手快的将一旁的软垫盖在身上。

查理曼有些没反应过来安东尼奥这是在做什么,却不妨碍他高兴说道,“神父,您想出去打猎吗?我前段时间定制了一身骑装,已经做好了,想送给您。”

“这不太好,无功不受禄,您帮我的已经足够多了。”安东尼奥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那您就帮我祷告几次如何呢?我以此作为报酬,再说,都做好了,您要是不穿,岂不是要浪费了?”查理曼走过来,想要坐在安东尼奥身边,却发现神父神色有些古怪。

“可以,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安东尼奥说道,他觉得自己又开始头疼了。

“啊,好的……“他见安东尼奥脸色不对,转身欲走,走了两步,又想起来了什么,”哎呀,对了,我得给您说一声,有个好消息,我家中近日来信,说我哥哥要迎娶西西里王国的小公主索菲亚为妻,我过段时间要去趟那不勒斯,替我哥哥走一趟,为我未来的嫂子送礼。”

”那就先祝贺你的哥哥,你先出去吧,我去趟盥洗室。“安东尼奥说道,他现在头疼的想揉眉心,怎么傻小子这么会挑时候。

查理曼心道,神父这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怪怪的,却也不敢多说,连忙离开了休息室,中途他又想起了什么,又转身跑回来。

“对了,神父,您今天要留在我家里吃……”

查理曼的话说到一半,哑了声。

他看见神父正侧对着他换衣服,露出肌肉线条优美、犹如大理石雕塑般的上半身,和没有了衣袍遮掩……被顶出帐篷的亵裤。

安东尼奥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脖颈上泛起一层愠怒的薄红。

他眼疾手快套上一件衣袍,背对着查理曼,“海因里希先生,您这是干什么!”

“我,我……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冲撞您的!”查理曼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他手忙脚乱带上房门,慌忙跑到外面,脸红得厉害。

虽然他在家中训练时早就见惯了士兵们赤裸的上半身,他的母家维京人更是习惯于在平日里半裸,以锻炼抗寒能力,要说他不该对一个男人的身体产生那么大的反应。

可他一闭上眼,好像还能看到安东尼奥薄而不失肌肉的身体,他漂亮的腰窝和后背隐隐展翼的蝴蝶骨,还有……

还有他那形状大小可观的性器。

查理曼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好像都泛起一阵燥热,喉咙也变得干渴,上帝可鉴,他平日里看着安东尼奥神父,从不敢有过多不敬的想法不是没有,可他真的怕自己肮脏下流的欲望与冲动亵渎了这位主的信徒。

主啊……你既然创造出安东尼奥,为何不肯将他留给世俗?为何要独占这完美的造物呢?

查理曼大不敬与离经叛道的想法,安东尼奥不知晓,他只觉得挺尴尬的。

他前世就是一个过分冷淡的人,什么男寝室里互相比大小甚至互帮互助的事情,他从没经历过,从小到大,他都和旁人一直保持着一定的社交距离,即使与人交际,也从不会有什么越界的亲密举动。

当然,此时的安东尼奥是全然不知,某次他在浴室里自渎,被他的老师在屏风后看了个遍的。

安东尼奥最后还是克服了自己的尴尬,决定当做无事发生,在身上的燥热平息之后,他整理好衣服,走了出去。

然后他就看见查理曼正坐在廊下托腮沉思,沉思什么,安东尼奥不敢确定,但他总觉得,这小子没在想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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