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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文光睁眼了。
过往的一切似乎都像一个很长的梦——他在梦里被一辆车撞倒在地,五脏六腑都碎裂了,然后来到这里。可能他接下来还多断了几根骨头,但他早就因为瞬时的疼痛而失去意识。
临死之前,方文光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依稀记得那是他曾经隔壁班同学的父亲。久远的记忆,十年前,那个人的儿子就直直地自由落体到了他面前,血肉模糊、脑浆四溅。穿着反季节的长袖。
那个人巨大的身体像是脂肪堆成的炸弹。他的父亲抱着他惨叫,然后?——然后谁会注意呢?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方文光拿起背包,电子日历上显示的是二零一一年九月一日,他入学的第一天。方文光在紧挨着他的班级的隔壁班的新生入学表上找到了那个人的名字。
太显眼了,肥胖到了一种人群中一眼能看出的地步。
从俊。
因为胖而懦弱,被班级所有人欺凌的存在。
方文光踏进了这个班级,班主任笑眯眯地问他“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方文光。”
班主任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方公子……不,这位同学,你应当不是我们班的学生。”
“从今天开始我是了,打电话给我爸吧。”
方文光懒得和这个人多说,径直带着包迈进教室,带着整整十年的记忆。当时他已经二十七岁了。十年,从俊的父亲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多活了十年?他无从得知。
方文光和从俊并不是全无交集。记得高二那一年,方文光看到楼下被丢了一个书包,很沉,看校牌是隔壁班的,方文光顺手就给他送上去了。
当时他还记得从俊惊讶中带着感激的眼神,还有围在他身边的那群人的诧异。在他走之后,那间教室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从俊还在里面。
方文光当时甚至没有多想。
细细记起来,从俊似乎从来都只是一个被排挤的存在。明明是一个大高个子,快要一米九的个头,却一直被一群人排挤,整天缩在一起,就像个巨大的橄榄球。也从来是独来独往,但相比方文光的独来独往又太不同了。
方文光长得甚至是漂亮,但并不阴柔,到了大学也是被各种校花追的存在,甚至有男生暗示过他。但方文光硬是一个都看不上,就这么到了毕业,靠着关系进了不错的公司,攒钱,买房买车,活得很是无聊。
从俊是最后一个进屋子的。刚进屋子,就因为自己的衣服被注意到了。因为太胖,他塞不下校服,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被注意的存在。方文光随意选的一个位子旁早已坐满了人,从俊环顾了一圈,找了个还有空位的地方,自顾自地坐下了。
方文光一直在注意着从俊。
头发推成寸头,脸上很多肉。很高,已经有一米八五左右了,比其他人高出一截。看不太清眼睛,也看不出神情到底是怎样的,皮肤也不太好。
人类终归是动物,动物是要看外貌条件的。
方文光并不打算现在就做些什么。
他成为了从俊的舍友。
日子还是要过,而且这么一天天地过。从俊愈发不受欢迎,他身上有很多显而易见的小毛病:吃饭吧唧嘴,会做出很夸张的举动,笑声很奇怪,声音也很奇怪,走路姿态像一只熊,沉默寡言,也不喜欢上课问老师问题。
奇怪的是,从俊的学习成绩一向很好,尤其是理科。方文光分科后就转去了文科,勉强考上了个重点大学。从俊的理科成绩也是他这辈子才开始注意到的。
不过从俊并没有打算与方文光走得太近,方文光亦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文光看向对方的眼神太过冰冷,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这样的眼神让从俊感到有些害怕,会下意识地躲着方文光。
但与此同时,从俊也在注意着方文光。对方并不反感和他的接触,也不会露出厌弃的眼神,即使看着他的眼神似乎比厌弃让人感到更不寒而栗。偶尔甚至会和他说话。
每次方文光和从俊说话之后,都会让从俊安心地过上那么一两天。从此以后又是讥笑、谩骂,递过来的纸条上写着折辱的话,几乎所有人都在把他当一条狗对待。填鸭模式的教育之下,所有人都在把焦虑投射到彼此身上。
从俊再一次成了众矢之的。
但因为所有人都顾虑着甚至会对从俊笑的方文光,没有一个人会在方文光在场的时候做出如此的事。打扮漂亮时尚的男生女生会用嘲弄的眼神打量从俊,也会用崇拜的眼神去问方文光:“你在看什么书?”
方文光在看的书,从来都不是普通高中生能看懂的类型,是弗洛伊德、是弗洛姆、是荣格,听都没听过的精神分析流派;是反经、逻辑思维与诡辩、欧洲神话美学。
听说方文光是大老板的孩子。
听说方文光年纪轻轻就得了什么奖。
听说方文光要去国外留学……
在同学们眼里,方文光就像
', ' ')('个神话。在从俊眼里,方文光就像个神。
时间过去了半年。
从俊在高一下学期就被堵在了厕所里。混混样的隔壁班男生举着烟头,就要往从俊裸露的手臂烫去。从俊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眼里都是绝望,像是一只已经习得性无助的狗,无力反抗,无处躲藏。
“让个路可以吗?”
不同的是,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是方文光。
为首的混混看见是方文光,眼神变得有些尴尬,他的爸爸还在让他多巴结一下方文光,因此他也听说方文光袒护从俊——即使方文光只是在正常和从俊日常交流,他将要落下的烟头收起来了。
从俊一个人躲在脏污的厕所角落,整个人都在抽搐似的发抖。许久也没有晃过神来。他看着方文光好像和其他人说了什么,人们陆陆续续走了,直到所有人都散尽,直到打响了上课铃,方文光还是站着,站在烟味里,站在从俊眼前,黑暗与污浊中像个落世的神。
“以后没人欺负你了。”方文光说。
“以后谁欺负你,你就和我说。”方文光继续说。
从俊遭受的欺负他都看在眼里,他不作声只是并不知道有朝一日真的能发展到如此严重。他在等待一个时机,也许时机足够,他就能把一个人从死亡中拉出来。
也许还能顺手救一下自己。
过去的半年内,方文光一直在造势。他在潜移默化地让所有人都信服他,像是他上辈子做过的那样。
论数理化成绩,他比不过从俊。但论人心,他所学的已经够用了。
从俊嗫嚅着嘴,沉默了好一会,说出了一声:“谢谢。”细若蚊呐。
方文光蹲下来,直视着他的眼睛:“听不清,大声说话。”
“谢——!”如鲠在喉,又像是一道指示,从俊霎时间领悟了什么——所有人都在因为他做的“错事”排挤他,可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他他到底错在哪里——他只得像一只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撞得头破血流。
他再次道了一次谢:
“谢谢。”
声音明朗,斩钉截铁。
“要不要我帮你请个假,你换身衣服?”方文光站起来,嫌恶得用手挥了挥,快步走出卫生间,示意从俊跟过来。
“我……”从俊犹疑着,看向方文光,似乎是在等待他的指示。
“你很臭。”
方文光看着从俊,思考了一下:“不过也不是你的错,但我还是建议你回家换衣服。”
“是、……好的。我自己会请。”
过了三天,从俊才回来学校。
方文光和从俊交换了家庭地址。
方文光其实不会刻意地去帮人,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顺手,但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就被从俊记挂住了。交换住址的第二天,从俊就背着沉重的书包,里面看上去装了不少书,在方文光的小区门口。他进不去小区,就在门口等着。
“早餐。”
从俊讷讷地给了方文光热腾腾的豆浆和菜包。这豆浆和菜包不好买,方文光嘴刁,必须要一里远那家早餐店,从俊家里又不怎么有钱,是坐公交过去又过来的,每天要多花两块钱,还要给方文光买早餐。
方文光还很困,困到面无表情,可还是勉强对从俊扯出了一个他自己不怎么觉得好看的笑容:“谢谢。”
方文光的笑容确实好看,是那种不参一点杂质和压迫感的好看,从俊感觉心里扑腾了一下。
没人再硬性欺负从俊,但冷暴力一直持续。冷暴力有时候比真正的暴力更恼人,它会让被冷暴力的人从内心深处否定自己,从而变得自卑、孤僻,不善言辞,从而造成恶性循环。
从俊的性格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默,甚至有时候见到方文光都不太愿意主动打招呼。只是有一次,方文光见到从俊,随口问了一句:“不一起上学了?”
从俊有些惊慌:“可以吗?”
“随便。”
方文光也不是很在意这些事情,他独来独往惯了。父母做事极忙,给他租了个单独的房子住,每天都有保姆上门做饭菜、打扫,他和人保持着一定的疏远距离,这距离会给他带来安全感,因此从俊是否呆在他身边,真的是随便。
他提到这话的第二天,从俊就又提着热腾腾的豆浆包子守在了小区门口。
只是似乎有谁嫌弃从俊外貌条件不佳,觉得从俊又胖又驼背,皮肤还不好,确实配不上待在方文光身边,不知怎得就传到了从俊耳中。从俊比方文光高半个头,和方文光走在一起的时候腰又更加低了。
不得不说,方文光本人确实是比较在意他人的外表的。但他一直认为外表不是一个人最终的评价标准,只是外表会阻碍从俊和他发展更深的关系。
方文光擅长观察人的状态,于是又是一次放学的时候,他看从俊再一次在背后默默跟着他,走着走着便停下来:“有什么事?”
从俊踌躇了一会:“我有问题……想问你,不知道你有
', ' ')('没有时间。”
“跟我来吧。”方文光带着从俊拐进了街角的咖啡馆,点了一杯美式黑咖啡,配上一块芝士甜蛋糕,从俊不经常来咖啡馆,不知道点什么,方文光就顺便给他点了一杯红茶。
其中从俊一直很听方文光的话。严格来说,只要是方文光做的决定,从俊从来都不会质疑。
“……我觉得他们不喜欢我。”
从俊踌躇了一下,说。
你才发现吗?方文光端起咖啡,把奶方和糖收进口袋,抿了一口。冰咖啡,不烫。“确实。”
“我该怎么办……”从俊显得很苦恼,这样的愁不是一天一夜就能积累出来的。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会排挤你?”
“因为我丑,还胖……”
方文光仔细观察了一下从俊的外貌。其实除了胖、皮肤不好之外,从俊的五官长得还算过得去,眼睛比较大,骨架也还可以。只不过一般没有人仔细观察过他的外貌,也自然而然觉得他是丑的。从俊还没这么被人仔细地端详过,眼神有点躲闪。
“如果我和你说,一切都可以解决,你信吗?”
从俊下意识地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我信。”只要是方文光说的,他就信,方文光的话像是有某种令人不可抗拒的魔力。
“很简单的解决办法,你先每天在学校操场上跑十圈。”
“十圈、我……”
从俊刚想说“做不到的”,却抬头蓦地看到了方文光的眼神。
那是一种冰凉的淡漠。
方文光在给从俊指出一条明确的路,而这条路是从俊请求方文光给的。至于从俊能不能做到,则全靠他自己,从俊有这种直觉,方文光根本不会去在意。
他默默地把下意识的抗拒咽到了肚子里。
“我会试试。”
“不错。”方文光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些赞赏,这样的赞赏被从俊捕捉到,立刻在心里掀起喜悦的狂澜。他几乎没有见过方文光有这种神情。
“少吃大油大肉,多吃菜,多喝水,别熬夜。吃饭不能吧唧嘴。”方文光继续数着东西一样说,从俊一一记在心里。
“他们敢欺负你,只不过是因为你的神态和语气,这并不全是你的错,但如果你想改变,你就必须做出行动。这当然是因为他们幼稚至极,但如果你想得到他们的承认,只靠着觉得他们是错的并不能改变任何东西。”
“记住,做出相同的行为,就不要妄想能获得不同的结果。”
方文光直视着从俊的双眼。从俊感到本能的畏惧。
方文光明明有一双笑眼。
“走路的时候把腰直起来,你多高?”
“……一米八四?”
已经很高了。方文光还是有些羡慕从俊的身高的。在此之后,从俊打开了话匣子似的,拉着方文光问了一些问题,方文光都答了。最后的账是从俊主动帮忙结的,方文光也没怎么在意。
因为有了方文光的存在,从俊的命运轨迹开始发生改变。方文光一直在注意着从俊前世坠楼的那一天,但因为从俊确实老老实实地做到了每天跑十圈,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
加上方文光建议从俊多自己交友,从俊逐渐有了自己的交际圈,整个人不能说是脱胎换骨,但绝对能说得上与一开始相比差别十分之大。渐渐地,也没有多少人会冷暴力从俊,除了一开始太过分拉不下脸的人之外,其他人都会和从俊进行日常的交往。
甚至于,随着从俊渐渐由一个胖子变瘦,越来越多的人也注意到从俊其实是一个骨架不错的高个子。甚至有女生主动接触从俊,让他教她们数理化方面的题目,甚至是和他告白。
无论怎样看,从俊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方文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他不是特别在意。只是从俊即使有了自己的交友圈子,也喜欢上了打篮球,依旧会每天准时地执行着每天跑十圈的任务,也会每天早上买好早餐在小区门口等着方文光,或是和方文光一起上下学。
而方文光看从俊数理化好,也会拉着从俊教他相关的知识。不得不说,在从俊改变之后,方文光对从俊的接触也并不是那么无感了。毕竟谁不喜欢一个渐渐显现出帅哥胚子的人待在身边呢?至于性别,方文光反而不是那么在意。
他上辈子就没搞明白自己到底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借着重生优势,方文光让自己父母做好了相关准备。趋势就是钱,方家的生意进一步做大,也扩招了不少人。
不知为何,从俊上辈子自杀的日子就这么被日常的上课下课给过去了。
但那天,从俊跟着方文光回到只有方文光住的屋子内,给方文光讲完题后,从俊嗫嚅着,忽然支支吾吾了起来。
“怎么了?”
方文光问。
从俊坐在方文光对面,手下就是化学题目,身上还是没换下来的篮球服。他的头发早已剔得清爽,脸也因为
', ' ')('长期的运动调节好内分泌而变得干净,整个人已经显现出了一种蓬勃的帅气。就是这么一个人,支支吾吾地,眼眶都差点红了。
“我……我真的,很感谢你。”
方文光有点莫名其妙:“发生什么了?”
“一开始只有你愿意和我说话,愿意在他们排挤我的时候帮我,还教我怎么做……现在我父亲有工作做,也是因为方家。”
方文光一开始听得还有点懵,这都什么跟什么?渐渐地也就听明白了,从俊父亲长期失业,碰巧遇到方文光老爸的厂子招人,才终于有了一份稳定工作。其余时候,其实从俊都在课余时间去做工贴补家用。
怪不得从俊之前的衣服总是挺旧的,也不合身。
“你真的帮我了我很多,我该怎么感谢你……”从俊看着方文光,呼吸都急促了,强烈的情感要冲出胸膛。其他人不明白,在几乎暗无天日的欺凌和冷漠中,只有方文光伸出手,虽然一边说着“爱做不做”,却一边把他缓慢而坚定地从几乎没有希望的泥沼里拉出来。
从俊隐约觉得,而且是坚信着,方文光改变了他的一生。
他几乎无法想象如果有朝一日他无法再在方文光身边,他又会是怎么样的。
方文光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才终于回复:
“……不客气。”
对他而言,从俊自己能够主动寻求他的帮助,并愿意因为他的建议自己作出改变,坚持到今天,完全是从俊自己的功劳。
有多少人一边抱怨着世事对他们不公,一边完全无法考虑他人的感受,还觉得事情永远不会改变,所以什么都不愿意做。
他们重复着相同的事情,却祈求着所谓的神给他们不同的结果。
如果从俊是那样的人,方文光可能根本就不会伸出援手。或者即使伸出援手,也不会允许从俊留在自己身边,他最怕麻烦。
实际上,方文光根本不会太在意从俊是死是活。
帮助从俊,于他而言只不过是看见河里有一只落水的狗,而他恰好会游泳。他并不需要太多的感激,只要那条狗别回来咬他一口就什么问题也没有。
至于那只狗会不会自己再跳下河,那不是他感兴趣的范畴。
于是在从俊继续对方文光寻求更深一步的接触的时候,方文光把救落水狗那一段话几乎原封不动地送给了从俊,只是把狗换成了兔子。虽然这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
对于方文光来说,他并不需要更深的接触。
如果硬要说——方文光想了想,他应该只需要一条能陪在自己身边的狗。
方文光也不是全无朋友,上辈子接触过一些字母圈内的事情,只不过没太深入。高中时期没注意,大学时期忙着挣钱,只不过看到从俊打完篮球后,汗顺着脖颈的线条流到锁骨,身边是女生的尖叫,从俊却只把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依赖目光投给自己时,方文光忽然感到有些口干舌燥。
那一瞬间他切实地意识到,从俊已经和上辈子完全不一样了。
只是对于高中生来说,尤其是对方文光和从俊这样不怎么关注玩乐而基本只在乎学习的人,性还是太遥远,字母圈也只是偶尔出现在段子中的笑料。
到了高三,方文光更是没力气去关注其他东西,只是他数理化一直不怎么好。无论他什么时候去问,从俊都会放下自己手中的学习,一遍一遍教给方文光,甚至生怕方文光不问,只要半天不问,从俊就会上来问方文光有没有什么需要他讲的。
然后就是高考,高考走出考场后,方文光有些恍惚。
他就又这么白嫖了三年。
多活了三年,整整三年。
他被枪打碎心脏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
而且和上辈子不一样的是,上辈子他是自己走出考场的,然后自己走回家,吃饭,洗漱,睡觉。
而此刻,从俊就拿着一把伞,伞够遮下两个人,伞骨也重,却被他拿得稳稳的。他的身材还是维持得不错,而且更高了。他笑着招呼方文光。
“文光!”
毋庸置疑,从俊考得不错。三年的蜕变,此刻的他如获新生。而方文光却依旧像上辈子一样,满眼淡漠。只是习惯了从俊的跟随,倒也让方文光身边热闹了一些。
“毕业快乐!”
因为是在本校考,离场的同学们稀稀拉拉地道着别,因为高二分过班,从俊的高中生活过得不错。也不少人和从俊告别。
“高考完了,准备去哪玩?”
“……在家看书。“方文光思考了一会,回复道。
从俊也明白方文光的性格,但还是有些期待方文光能与他一起出去。高中时,他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但随着对自己的越了解,他也就越怕方文光发现些什么——他依赖方文光,甚至是爱慕——但他不敢说出口。
有几次从俊想跟方文光回家,都被方文光拒绝了。只不过偶尔也会有跟着的时候,方文光约了一个长期的m,比较干净,他用
', ' ')('着也顺手,从俊在的时候,三个人处起来倒也日常。方文光并没有刻意说明他和那个m的情况,他觉得这没什么好在意的。
他知道从俊不会因为这么简单的事情就对他印象改观。
从俊却因为他与方文光之间有一个人霸占着,有些不舒服。方文光挑m存粹是顺手,看着这m没什么大心机,听话,处起来也舒服,身材外貌更是不错,就留着了。只不过从俊在的时候,方文光不会对那m做太过分的事情。
他也没想过和谁长久,也只是招来玩玩。
分数出来后,两人填了志愿。从俊天生在数理化上有巨大的优势,分数也高,而方文光有了从俊这个学霸无微不至的照顾,比上辈子多考了四十多分,两人就报了同一学校的不同专业。
其实从俊大可以报更好的学校,但禁不住无论方文光怎么说,从俊都只愿意和方文光在一起,执拗得让方文光也随他去了。从俊骨子里还是依赖他,方文光反而不习惯和人走太近。有时候从俊遇到一些困扰会找方文光抱怨,方文光都不怎么理睬,渐渐地从俊也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消化情绪。
上了大学,从俊又保持了高中锻炼出的好身材,立刻就收获了一大批人的注意,还加入了学院的篮球队,个头窜到快190。方文光和他站一起,比他还矮了半个头,不过也够178,也有不少女生追。
之前的暑假m因为他们换了个城市上学,反而和方文光淡了联系。
自从从俊上了大学后,就完全换了个人似的,每次训练都有女生偷偷过去围观,上了不少次表白墙。学校比较大,方文光偶尔会去围观从俊训练,阳光下从俊的肌肉线条轮廓分明,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挺赏心悦目。看方文光来了,从俊就会上来在附近的自动售货机给方文光买瓶水,再在中场休息的时候给方文光打会儿伞。
从俊打完篮球并不臭,因为方文光的影响,他很在意自己的个人卫生。
从俊眼里没有那些追求他的女生,而只有方文光。每次有女生表白、追求他,他都会让舍友或朋友带话,没兴趣。久而久之,传出来就是从俊是个同性恋。不过大学风气比较自由,也没有太多人对这件事深究。
从俊知道这件事,既有些欣喜又很忐忑,他怕方文光知道后会因为避嫌疏远他,但方文光完全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根本不在乎。事实上,方文光也不是没对从俊动过那方面的念头,但他总觉得,比起把从俊驯化成一个附庸于欲望的狗,还不如当久点儿朋友。
方文光两辈子见过了太多离别,因此不对长久的亲密关系这种事抱有太大希望。他身边的m换了一个又一个,每个都是干净的雏儿,有男人有女人,偶尔三个人会在一起逛街、做事。
其他m会好奇从俊到底是方文光的什么人,方文光从来都只是淡淡的两个字“朋友“。
因为是朋友,所以没有占有,也没有贪图对方的理由。
他不需要给从俊任何承诺,从俊也无法期望从他身上拿到任何东西。方文光向来厌弃任何人恃宠而骄,他真的会将m当成宠物,当成玩物,虽然嘴上信誓旦旦地说着尊重对方,试图从方文光身上索要到人对人宠爱的m每一个都会失望地要求离开。
方文光尊重每个人的选择。
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任何人什么时候离开。他看着每个m的情感从真诚到倦怠,从乖顺到遮掩,从能分享自己的日常到只为了和他维持关系而凑近。他厌烦了这样的流程,却从未找过自己身上的问题。
一切都会改变,但他习惯如此,也能过得很好。
因为家里有钱,还因为懒,方文光在校内租了个房子,从俊也就跟进来住了。钱方文光付,从俊负责家务事,吃穿用度一手包办,甚至方文光的衣服他都会洗了晾了。方文光也就随他去。四年的熟悉,让方文光很是信任从俊,因此也不会过于关注这些。
方文光偶尔还是会带m回家。
从俊从来都没有说什么,也不会去问。
似乎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有时候落到地上的蜡油方文光也懒得去处理,只是穿着浴袍走到大厅,大爷似的耍电脑。从俊便进去刮,刮干净了再扫地拖地后出来。两人的默契到了方文光一抬眼从俊就知道对方需要什么的程度。
隐约间有什么在悄然异变。
时间到大学第二年夏天,从俊成了校队的主力。各种活动更忙,训练强度加大。每次从俊都拖着疲惫的身子给方文光做家务,处理好之后学习,学习完倒头就睡。却不知怎么的,每次都刻意地避着方文光换洗衣服。
从俊没有意识到自己穿着篮球服的模样反而更能吸引方文光。
方文光总会在从俊去做饭的时候盯着从俊的背影,少年人肩宽腰细,因为长期打篮球已经锻炼出了漂亮的体态,不像高一上学期那个驼背且臃肿的“怪人“。外人眼中的阳光校草,他眼中的贤妻良母。
方文光总觉得小腹似乎有火星一触即发,但被他的迟钝磨灭下去。
', ' ')('训练强度太大,从俊总是浑身酸痛,终于在方文光看到从俊姿态别扭地端着菜上桌时忍不住了:“洗好澡后到我卧室。“
“啊?“从俊以为自己听错了,菜险些砸到桌布上。他不知想到什么,红一直从耳际蔓延到脖根,”我……“
“给你用筋膜刀按摩一下。“方文光慢悠悠地说。他本意是想给从俊放松一下肌肉,你看菜都端不稳了。
从俊沉默地吃完了这一顿饭,把碗筷和自己都收拾好之后,换了一套干净的篮球服敲响了方文光的卧室门。方文光喜欢隐私,所以他有事情找方文光的时候都会先敲门,或者通讯工具联系。
穿篮球服,是因为篮球服宽大,也比较好放松。方文光早就洗好澡了,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穿着睡袍。方文光的身上气息很干净,皮肤也很白,从俊的脸有些红,但因为脸皮被训练的时候大太阳晒,又没有防晒的习惯,比较黑,看不出来。
方文光拿出一瓶乳液,是从俊看不懂的牌子。他让从俊背对着他躺在床上,撩起从俊的背,挤上乳液。为了方便,方文光把从俊的篮球服撩得很高,然后一点点地揉,用筋膜刀刮压。
“嗯……!“从俊因为肌肉紧绷,被筋膜刀刮着又酸又疼,本来有些心猿意马都因为疼痛而消散了。方文光的手法很专业,但是也很用力,看出来是学过一段时间。从俊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只是脸有些扭曲,不停地在吸气。
方文光看着被自己压着折腾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快意。手下却不紧不慢地继续。从俊的痛苦对他来说是最有用的兴奋剂,他喜欢观察人的苦痛——这也是他愿意作为一个S的原因之一。放松完毕后从俊直接瘫在床上。整个人都埋进方文光床褥间的温暖气息里。
真好闻。从俊模模糊糊地想。他多想就这么一直留在这里,但他知道方文光不会愿意。
他不知道的是,方文光不会让任何m上他的床。
给从俊这么个大个子放松完,方文光也有点累了。他躺在从俊身旁,也迷迷糊糊地眯起了眼。他盯着从俊的脸,模糊地想到,真他妈的帅啊。
几年的蜕变,从俊长成了剑眉星目的模样,相比起他自己的略有些秀美的五官,从俊的眉目十分英气。方文光模模糊糊地就想摸上去,用指腹摩挲从俊的眉头和鼻梁,但还是忍住了。
最后灯还是方文光等从俊睡着后,轻手轻脚关上的。
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思,从俊和方文光在一张床上躺了一夜。方文光睡得很香,从俊一夜没有真正睡着。
那次之后,方文光和从俊之间的气氛就有些微妙起来。从俊打球的时候,方文光依旧会沉默地在球场旁观望,视线偶然碰上的时候都会让从俊有些腿软——他能感觉到方文光在审视他,用那样的视线去剥开他的外衣,去审视每一寸肌肉,甚至将他的心血淋淋地剖开。
他在方文光眼中是赤裸的,无处可藏。
方文光这么大一个文艺帅哥放在球场旁,不可能没有人注意到他。
渐渐地,有人扒出方文光和从俊的过往,所有人都明白从俊有一个怎样的过去,而方文光又是怎样地帮了一个人。在这个环境中,很少人会对从俊的过去表示不屑,而是倾佩于他居然真的能从这样的经历中走出来,蜕变成那样。而方文光和从俊的几乎形影不离——即使其实只是从俊单方面地跟着方文光,也被众人所理解和接受。
甚至很多时候在方文光在场的时候,伙伴还会试图让从俊出点风头,后来他们发现从俊本身实力也不需要他们放水,就又恢复了往常的训练。
所有人都不能断言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个人的故事,他们都将这当成了各自心知肚明的秘密。
从俊曾经感激于这一切——他能名正言顺地待在方文光身边,将一切的思慕与期盼都小心翼翼地藏起。他原以为这样的幸运会一直持续下去。
可惜他错了。
当他看到自己的队长被方文光带进卧室的时候,从俊只感觉有些手脚发凉——这是他又一次看到方文光带人回来,他本以为他已经习惯了,篮球队长叫赵天途,也是一个帅哥。
赵天途之前谈过女友,从俊还以为他是个直男。
当天晚上,方文光的房间内传来赵天途低沉的喘息,间或着方文光温柔而挑逗的声音,那是让从俊骨子都酥麻的声音,可是从来都不属于他。
从俊靠在墙边,缓缓跪下,对着墙的方向,方文光的方向。
他掏出自己的性器,一根形状和尺寸都可观的性器,因为方文光的声音被挑逗起了情欲,随着房间隔壁的热烈而跳动着。从俊感觉自己只是个卑劣的贼,在静默地窃取着方文光的温柔,从来没属于过自己的温柔。
从依赖到依恋,他已经渐渐分不清自己所处的位置。
射出白浊的同时,从俊狠狠握住自己的性器,但精液还是顶着手,从指缝间不受控制地漏出来。从俊无力地跪着,头抵着墙,双目放空。
他是神的信徒,从不
', ' ')('敢越界半分,却背负重重罪孽。
自己身边的人作为方文光的m,和之前模糊地感觉到方文光有m的感觉毕竟还是不一样的。赵天途是个优秀的男大学生,更是个优秀的m,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知道从俊和方文光确实没什么实质上的接触之后,赵天途就愈发在从俊面前耀武扬威。
在训练和学习时,赵天途依旧是个尽职尽责的队长。但在只剩三人相处的日常,赵天途总是在试图吸引走方文光大部分的注意力。
三个人的故事总有一个会慢慢被遗忘,从俊气恼却无力,他想推开方文光身边的赵天途,可一时也拿捏不住自己该处于什么位置。
方文光觉得赵天途做的不错,作为m,赵天途确实很符合他的胃口。身材不错,性格也不错,在遇到他之前,赵天途还是个后庭雏儿,干过女友,却被他开了苞。他很享受把一个大老爷们干得求饶的快乐。至于从俊的反应,他还真的没怎么在意。
他也从来懒得去在意那么多。
被伺候就完事了。
赵天途也是方文光去看从俊打篮球时认识的,他们之前总有一种独特的感知,一来二去,试探着试探着赵天途也就跪下了。
院系之间的篮球赛很快就到来了,一年一次,为了获得奖杯,所有人都在加紧训练。本来方文光会在训练的时候给从俊送水,现在有了赵天途,方文光也会给赵天途捎上一瓶。作为队长,赵天途实在是尽职尽责,也深得队员钦佩。不过方文光和赵天途在外人前的表现丝毫没有和从俊那样暧昧和深刻,也只是以普通朋友那样的姿态相处。帮方文光打伞,带饭,买水,骑车带方文光。这些事情依旧还是从俊在做。
篮球赛前夜,方文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吃薯条,赵天途就跪在他脚下,从俊如往常一样在客厅里做饭。
“对了,你们明天院系比赛?”方文光问。
赵天途跪在地上:“是,主人。”他的肩上架着方文光的脚。
“加油,如果你进球或者助攻最多,我给你……”方文光玉白的脚暧昧地摩挲了一下赵天途的脖颈,“一点奖励?”
赵天途的眼中燃气信念,而从俊在厨房内将一切收入耳中。
比赛当日,方文光就坐在视野最好的观众席上,看球场上众人挥洒汗水。少年人的力量如磅礴的火焰,一举一动皆是刚中带柔的碰撞。方文光还是很欣赏这样的美景的,而阳光笼罩在他的脸上,挺拔的他也是一幅静态的画。已经有不少女生悄然带手机拍下他在记忆中珍藏。
他看着赵天途的身躯。多少少女眼馋的一幅好身体,曾就这么在他脚下辗转。从俊的表现也十分亮眼,本来身高就高,有十足的先天优势。
中场休息时,从俊望着方文光的方向笑,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天真,还有别人看不懂的依赖。欲望的火在方文光眼中亮了又黯。赵天途见状,在休息时刻意接过方文光的水,喉结滚动咽下几口,暗示意味不言自明。
方文光少见地在公共场合替赵天途拭去一把汗,中场休息被女生的尖叫短暂引燃。从俊看到这一幕,顿时有些魂不守舍。
他似乎明白自己在难受些什么,却又不敢确认。
比赛还是要继续,因为一些错误,学院球队丢了一些分,不过最后的关头在场的人似乎看到本院两大王牌赵天途和从俊在休息时交流了些什么,从此仿佛一路开挂般疯狂进球,把对方球队压得喘不过气。
在最后的收分关头,从俊更是一记漂亮的扣篮让全场尖叫。一路赞美中,从俊却恍若未觉,他将视线投向方文光,想得到一眼赞赏。
他得到了,方文光却走向赵天途,给了他一块毛巾。从俊内心顿时像被失落攥紧,他大步走向方文光,低头看着对方。
方文光真漂亮啊。像是高一开学那天坐在窗边的第一眼,从俊就记住方文光了。他不知道方文光当时打量他是因为什么,却记住了那第一面。从俊有些恍惚,却一晃收回神来。
“方文光,我……”他支吾了几声,“……我。”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猛然想起表白墙上曾有人给他表白过,于是开口说:“……我可以要你的联系方式吗?”
“噗。”这话把方文光逗笑了,“你不是一直有吗?”
“咳、假装这是表白墙。”从俊脸都要红到脖子根,“……我只是觉得这位同学很亲切。”
方文光也渐渐从玩笑中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按理来说,从俊不该和他说这些,他的嗓子有些发哑。“从俊,别玩了,……你把握不住的。”
他觉得从俊似乎不知道,捅破这一层窗户纸意味着什么。
从俊的身子微微向前倾,眼里满是认真。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他的鬓边已经被打篮球的汗水湿透,两只浓眉下的眼也带着水光。
“我的手可以握住篮球……现在我能、把握住吗?”
方文光退后一步,冷冷地说:“你打篮球流太多汗,脑子进水了。”
他转身就走,留下失魂落魄的从俊和不明所以的
', ' ')('围观群众。所有人都来找从俊和赵天途庆祝院赛的成功,只有方文光一个人默默地走出了人潮。
所谓孤岛型恋爱,就是不信任任何人的接近。
重来一世,方文光让从俊学会如何去融入人群,他自己却再次选择退场,像个旁观者和过客。
从此以后,方文光都在刻意躲着从俊。从俊也默默地靠着奖学金搬进其他地方住。一晃就是四年。他隐约听说从俊去了另一所大学读研,方文光回到原来的城市开始继承父亲的事业。
他记得上辈子是什么时候死的。方文光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重复上一世的死亡,但当他面对疾驰而来的汽车的时候,只觉得一切都会重来。
他救了他人,却救不了他自己。
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方文光感觉自己被一阵力量狠狠地撞开,撞开他的却不是钢铁的车身,而是一个厚实的怀抱。
从俊抱着他,手臂护着方文光的后颈,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方文光毫发无伤,从俊的后背却刮伤了一大片。
直到从俊被抬上救护车,方文光都有些愣愣的。
他陪着从俊在医院到了晚上,从俊的父亲赶过来,凶手已经不是他,他那个时候还在方文光父亲的厂子做工。看到是方文光,从俊的父亲并不感到生气,只是难过。
“他回来就是想看看你,还好救下一条命!”
不巧,太不巧了。方文光皱着眉看从俊,难道对方也拥有上辈子的记忆?——不应当,从俊从未表现过,那么是什么让他回来为他挡下这一劫?
迷糊之中,方文光在病床旁睡着了。醒来之后就看从俊看着他,眼神之中有些迟疑。
“——你记得?”
“我总觉得——”
两人同时开口,方文光顿了顿,“你说。”
“我总觉得,——我总是在做同一个梦,梦到你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就是那个车的场景。我回来找你,还好找到了……”
从俊劫后余生,整个人都发自内心地在欣喜,方文光还活着。多日的惶恐与慌张终于落了地。
“我——”他试探着想要开口,却看见方文光如朋友般亲切,作为情人却无比遥远的眼神,还是躲了。
篮球场上那一次,是他对感情最勇敢的唯一一次。
他知道方文光不愿意,他太了解对方了。
他讷讷地抓着被单,心有些涩。
鼓起勇气,他还是斟酌着开口。
“我可不可以陪在你身边?”
方文光思考到从俊毕竟刚刚还救了自己的命,回道:“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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