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1 / 2)

俺滴娘啊,吓死她了,原来肉还在老大家。

杨老太太也不拄拐杖了,而是拎起拐杖四平八稳走在雪地里,骂骂咧咧冲到老大家。

一九三零年到一九四五年,他哪一天不是在木仓口上讨生活,身上大大小小几十处伤疤,年轻的时候他没把旧伤当成一回事,如今年纪大了,每逢阴雨、天寒的天气身体各种不舒服。

“又要连续贴好几天的膏药。”杨母拿比老黄牛还要倔强的丈夫没辙,非要跟她一起去供销社买年货,这下可好了寒风入体,丈夫身子又要酸疼好几天。

“女儿、女婿回来陪我们一起过年,我肯定要到供销社给小两口子买鱼肉补身体。”身体疼点不算什么,主要他心里热乎乎的开心。

老夫妻坐在门槛上晒太阳,杨父谈论起女儿档案正在和海城那边交接,感伤他的闺女即将离开老父亲的视线,同时庆幸他没看走眼,他可以放心把女儿交给女婿。杨父还沉浸在伤感中,母亲尖锐的声音像银瓶乍破传到他耳朵里。

“老大,”杨老太太用拐杖捣开门,仰头大声喊道,“妈知道你腿脚不好,不用你抽天气好给妈送节礼,妈自己拿回去得了。”

老大没有儿子继承香火,她把老大家的好东西拿到二房给儿孙们吃,也是为了老大好。起码儿孙们长大后会记得老大的好,老大死了也不至于没有人给他端响盆,清明节也有人给老大烧两张纸钱。

杨父蹙眉两手空空走到母亲面前:“妈,上个星期你说我买的节礼不向你心,让我逢年过节直接给你钱,你想吃什么自己买。隔天你又说每次过节收钱太麻烦,让我按年给十个传统节日的节礼钱,一个传统节日我给你十块钱,我一共给你一百块钱,即将到来的春节和下年的节礼钱我全部给你了。”

因为他每次给母亲送节礼,母亲总是嫌弃他送到节礼分量不足,或者嫌弃他送的全是不值钱的东西,送一次节礼让他身心俱疲,所以当母亲提出直接给钱,他毫不犹豫答应母亲的建议。他手里的钱不够,还特意问子健借了一百块钱给母亲。

“老大,妈啥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你给妈一百块钱,妈怎么没有印象呢!”杨老太太用拐杖抵住大儿子的胸口,伸头看见老大家木盆里放两条破开肚子的大草鱼,房檐下挂五根灌腊肠,灾星身边的木桶里装的应该是猪后腿肉。

杨父脚步凌乱的退后几步,嗓子里溢出一声轻笑:“妈,听说振军和县里的唐莉莉订婚了。”

杨老太太斜眼看大儿子:“是啊,当初你死活不借钱给振军娶媳妇,我气得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才能下地,振军握着我的手还替你好说话,这么有良心的孩子你真的眼睁睁看着他一辈子当农民,不想办法把他弄到县里当工人吗?”

“一个星期你下床了,来我这里骗一百块钱给振军娶媳妇,是吗?”杨父平静地看着母亲。

“慧美借钱给振军娶媳妇,不行吗?”杨老太太理直气壮推开大儿子,她说没拿一百块钱就是没有拿。

杨老太太也不嫌弃老大家晦气,闯进院子里直奔装大草鱼的木盆,拽住木盆移到灾星身边抱起猪腿放进木盆里,举起拐杖捣挂在屋檐下的灌腊肠。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动作一气呵成把杨父购置的年货全装进木盆里,中途稍微喘了两口气。她拉着堆积如山的木盆往后退,拉了两下嫌弃拐杖影响她拉木盆的速度,看了一眼来抢夺节礼的灾星,举起拐棍砸向灾星,骂骂咧咧、振振有词道:“老娘三十四男人死了,可不像你一样忍不了寂寞到处勾引男人。老娘始终只有一个男人,寿终就寝我可以坦坦荡荡到下面找孩子爹。你呢,一个女人两个鬼丈夫,yin/dang的嘞。阎王看你这辈子yin/dang让你下辈子投胎**,谁让你乱勾引男人,害我儿子断子绝孙。”

拐杖从杨母脸上滑落滚到地上,指甲抠进门框里堪堪克制住捡起拐杖打婆婆的冲动。

“妈!”杨父厉声喊道。

“你不让我带走节礼,我坐在你家大门口骂,让大家都围过来跟说说她怎么勾引死去的男人大中午躲进房里晃床。”杨老太太朝灾星呸了一声,sao贱烂蹄子竟然怂恿儿子给她娘家送这么多好东西,不给她一点厉害看看,当真以为老娘好欺负。

大儿子的东西属于杨家,外姓的人休想占杨家一分一毫便宜。

杨老太太乱骂一通身心舒畅,再次拖木盆竟然觉得木盆的重量变轻了,看来以后身体不舒服就得抓住灾星骂,天天骂灾星或许她能活到一百岁。

钱谨裕和杏娜乘坐晚上七点的火车,次日八点到站,两人坐搭上一辆拖拉机坐到县里,没敢耽搁时间去找崔子健。崔子健带两人去办理转档案的最后一道手续,让两人骑自己的自行车快点回家和老战友团聚。

夫妻俩目睹院子里发生的事。面对不要脸皮的杨老太太,杨父、杨母不能和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打架,又不能伸手去夺木盆,怕争执的时候误伤老太太,老太太摔出什么问题,二房的人抓住老太太受伤不放,更加理直气壮问杨父要东西,那时杨父、杨母再难摆脱二房的纠缠。

钱谨裕先杏娜一步喜气洋洋进门:“爸妈,信上不是说了嘛,我爸是制鞋厂厂长,我哥是户籍办科长,把杏娜安排到制鞋厂上班还不是我爸一句话的事,我哥动动手指头就能把杏娜的户口迁到海城,你不用腌闲鱼咸肉贿赂我爸、我哥。”

大哥不是国土局科长吗?

看到老太太松开木盆审视丈夫,杨杏娜脑子里有一道白光闪过。她从军绿色单肩包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的背景是公公家两层小洋楼,一家七口人站在院子里合拍一张全家福。

她跑向父母,举着照片露出手腕道:“我公公家可气派了,有保姆做家务,家里还有两辆小汽车…”

老太太起先侧耳听赔钱货吹牛,目光触及到赔钱货手腕上精巧的女士手表,听到赔钱货说过完年到海城上班,她眼珠子左右转了几下,捡起拐杖有节奏敲击地面朝赔钱货走去。她吃力的撑着拐杖,脖子伸的老长瞅照片,照片上的人真的是赔钱货、钱谨裕,当她注意到房子的结构、两辆小汽车,还有一个比钱谨裕年长的有气度胸前挂徽章的男人,她不淡定了,看赔钱货的眼神变了。

“嗐,原来肉送给杏娜婆家,你们俩口子咋不早说啊!”杨老太太慈爱地拉着杏娜的手,一口一个有出息的好孙女。

杨父垂下眼帘把木盆里的猪肉重新放进木桶里,灌腊肠挂在房檐下:“谨裕,咱爷俩进屋唠唠嗑。”

“行啊,爸。”钱谨裕停好自行车跟岳父进屋,双肩包被他随手放在桌子上。

怪不得大儿子当十几年的兵还是老农民,就这小肚鸡肠的气度能当将军才怪。

杨老太太没得到大儿子的回应,她找孙女说话。杨杏娜懒得和她上演祖孙情,果断地抽回手拉着母亲到厨房里说话。

“杏娜妈,老大旧伤在身不能喝酒,我回家让老杨家的男丁过来陪谨裕喝两杯酒,你多做十来个人的饭。”杨老太太脚步生风走回家。

杨杏娜走到院子里对天翻一个白眼,到堂屋从包里翻出两贴中药回到厨房。

被气得血管差点爆炸的杨父看到女儿阴险地颠药包的小坏样,他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钱谨裕扶额扑哧笑出声,杏娜非要到县医院抓几贴苦药,原来在这里等着老太太呢。

他笑了一会儿,正色道:“爸,子健叔说王杰明的父亲王厂长找人对我的档案动了手脚,抽掉我的照片准备换上王杰明的照片,抽掉我配偶栏的信息,希望王杰明顶着我的身份去上学,到大学能够找到家世好的对象。至于王厂长为什么选择让王杰明冒名顶替我,最后为什么没有顶替成功,子健叔正在调查。”

杨父的记忆回到夏初,母亲央求他瞒着女婿被选上当工农大学生,把工农大学生的名额卖给王杰明,他没有同意母亲的荒唐言论,毫不犹豫告诉女婿当上工农大学生。

“还好我爸妈不在乎门第,我没有被外边的花花世界迷惑,要不然杏娜…”岳父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钱谨裕自言自语又说了句,“我记得慧美堂姐的婆家人在瓷器厂上班,他们的厂长似乎也姓王,应该不会这么巧。”

说完,钱谨裕到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杨父周身散发寒气烟不离口,一根接着一根抽。

没过多久,院子里来了好多村民,纷纷称赞杏娜不得了了,不仅带回了大学生丈夫,马上跟大学生丈夫到城里过好生活。

杨老太太跟在村民身后再次来到大儿子家,她还不信了,当着左邻右舍的面,老大、杏娜不给她好脸色看。

“我已经七十多岁了,说了什么糊涂话,做了什么糊涂事,大家千万不要忘心里去。”杨老太太提高音量朝堂屋喊。

“像您这样硬朗的老太太真少见。”钱谨裕脑海里浮现出老太太不费力气拖动一百多斤的木盆子,估计老太太再活三十年不成问题。

“多亏我经常给奶熬补药喝。”杨杏娜头伸出厨房,还不忘用小扇子扇风,让老太太好好回忆一遍喝苦药的感受。

杨老太太恨不得跑上前扯住赔钱货的头发,把赔钱货摁进灶膛里。回想上次赔钱货她害的自己丢大脸,大家议论她没病装病,她心火难消。

钱谨裕冲杏娜摇头,让杏娜安心待在厨房里熬药膳,杏娜缩了缩脑袋钻进厨房。

看不到赔钱货,杨老太太感觉空气清新好多,果然这对母女和她有仇,天生克她。

还不见大儿子露头,杨老太太拍腿叹气:“人老了变糊涂了,千万不要留恋活着的亲人,早早死了还能让儿孙们记得自己的好。可不能学我,老的耳朵听不清楚,说一些稀里糊涂的话,惹儿孙们不开心,再好的母子、祖孙情也经不起这样磨。”

上了年纪的乡里乡亲特别赞同杨老太太说的话,伤感的准备附和两句,钱谨裕和他们谈起大城市的生活。杨老太太不敢像以前那样随意骂钱谨裕,忍着火气和钱谨裕抢话题,让村民们应和她,让大儿子意识到他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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