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也又道:“但是涨工资有点困难啊……”
小可气得直锤他。
迟也笑了笑,任她锤。仰着头,靠在了镜子上。良久,轻声说了一句话,也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自言自语:“我谁也不想靠。”
小可嗤笑一声。“现在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早两年怎么不对着蒋总说这话?”
“我知道他们怎么说我的。”迟也没理她,眼睛仍旧空茫地盯着天花板。“以前靠张念文,现在靠蒋以容。说我跟出来卖的没什么两样。”
小可一下从他怀里坐直,支棱着脖子,“呸”了一口,“你听他们瞎说八道!卖屁股的多了,怎么没见别人捧那么些个奖杯回去!”
迟也转头看了她一眼,仍旧是笑。其实小可来跟他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拍电影了。那些奖杯,那些荣光,小可都没跟他一起经历过。他头一回意识到小可对他是有这样的感情的——除了工作以外,除了嫌他麻烦,骂他不懂事以外,原来她也是以他为骄傲的。
他突然像个小孩一样觉得委屈,矮下身子,蹭到小可肩膀上,跟平常一样,撒娇地扭了两下。
小可果然又觉得他烦,耸了一下肩膀想把他颠走。迟也仍旧黏在她肩膀上,偷偷地在她衣服上蹭掉了一滴眼泪。
小可不动了,任由他靠着,伸出一只手,搭住了他的脑袋。
“会好的。”她轻声道。也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迟也点点头。
良久,小可又问,“你跟喻闻若认真的呀?”
迟也笑了一声,把头抬了起来,神色已经又变得很轻松。“他都烽火戏诸侯了,你还想怎么认真才算认真?”
小可嫌弃地“啧”了一声:“那是周幽王。”
“啊?”
“烽火戏诸侯的是周幽王,喻闻若是商纣王……喻闻若也不是商纣王,他怎么就烽火戏诸侯了?哎呀不对……算了。”小可把自己说晕了,长叹一声,担忧地看着自家艺人,“有空多读读书吧小也。”
迟也看着她,突然不可抑制地笑起来。小可愣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好笑,两人对视一眼,更笑得停不下来。排练室空无一人,迟也越笑越放肆,坐也坐不住,干脆往地上一倒,笑得浑身都在颤。
门口突然探进来一个脑袋,“迟老师?”
迟也赶紧坐了起来,发现是孟轻雪,只好轻咳一声,正了正色,“是你啊。”
这一次孟轻雪抽到的题是《白蛇传》,对手是靳敏敏的一个学员。他本来还觉得因为一些外界的声音就不去指导她有些不负责,但是后来事态的发展让他觉得他再接近孟轻雪才是害人。更何况,孟轻雪早点淘汰回家远离黄子昂也不是坏事,这么想着,也就彻底不去过问了。
孟轻雪仍旧穿着练功服,走了进来,一脸有话要说的表情。小可识相地站了起来,往外走的过程里还跟她打了个招呼:“孟老师好。”
迟也交代她:“别关门。”
小可点点头,知道他有顾虑,做了个手势,表示自己就守在门外。
孟轻雪也感觉到了他的戒备,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给迟老师添麻烦了。”
迟也没站起来,假装没在意她的称呼又变了回去,平淡道:“找我有事?”
孟轻雪点点头。
“什么事?”
“《白蛇传》不好演……”孟轻雪抬眼看着他,“我有点儿找不到方向,想请迟老师指教。”
迟也有些意外。
他知道孟轻雪挑了二十多年前电视剧里的那一版白蛇,段落是白蛇现原形吓死许仙,去求灵芝草的一段。靳敏敏的学员娄晓云也选了这一版,只不过选段是斗法海,水漫金山后入雷峰塔。这一次的一对一比,是要结合现场观众投票的,越经典的越不好演,因循守旧让人觉得无聊,太过出挑又会违背观众的预期,适得其反。娄晓云是专业的话剧演员,在经验和能力上都比孟轻雪要出挑。老实讲,迟也觉得孟轻雪这次胜算不大。
显然,孟轻雪也是这么觉得的。
迟也看着她,孟轻雪手里还攥着本子,她可能已经等了很久。
他笑了一声:“项老师没指导你吗?”
孟轻雪咬住下唇,好像在下某种决心,“你才是我的导师。”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礼拜避开你吧?”
“知道。”
“遗照上热搜还不够啊?”迟也的语气里有轻微的嘲讽,看着孟轻雪因为他一句话涨红了脸。
“不是我要炒作的。”孟轻雪有点儿生气了,这是迟也第一次看到她有这样的情绪。她抬起头,直直地看定了迟也,又重复了一遍,“是迟老师选的我,你是我的导师。”
迟也收敛了笑容,眼神非常认真:“虽然娄老师在外界名气不大,但她在剧院里泡了十多年。”他顿一下,娄晓云敢选水漫金山这么经典的片段,就是她控场的底气。
迟也坦白道:“我去跟她比,都没把握能赢。”
孟轻雪的神色显得更焦虑。“可我不想就这么认输。”
迟也沉默半晌,突然朝她伸出了手。“剧本给我。”
孟轻雪眼睛一亮,把剧本交给了他。迟也接过去,看都没看,从中间一把撕成了两半。
“演白蛇你赢不了。”迟也平静地迎着孟轻雪惊讶的眼神,扶着镜面站了起来,“跟娄晓云选一样的版本,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