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试不就知道了。”说话的妖怪盯着骸骨上的身影,眼冒凶光,“在杀了他以后!”
这句话仿佛一个开关。妖怪们相继朝骨骸堆成的小山冲去。大量电光自徐以年身上涌出,他以极快的速度穿梭前进,响彻云霄的雷鸣宛如愤怒的咆哮,狂风暴雨般撕裂天幕。
因为速度过快,徐以年停下奔跑时在地上滑出一段距离,被各种负面情绪填满的脑袋迟来地意识到了不对。
妖怪们没有任何反应,他们脚步不停地冲向骨骸堆,不仅身上没有受到雷电袭击的痕迹,眼神也不曾停留片刻。眼看着好几只妖怪从自己身上穿过,徐以年伸出手,确定自己现在无法碰触到任何东西。
他就像一只幽灵,只能毫无作为地看着这场剿杀。
一道半透明的结界自地面升起,巨大的结界呈半圆形状缓慢合拢,将这一片区域全部笼罩其中。
“谁开的结界?真细心!还能想到防止他逃跑!”
“瓮中捉鳖,讲究!”
忽然地,站在骨骸上的郁槐动了。
一只紫色的灵体趴在他血肉模糊的肩膀上,那灵体的模样十分怪异,浑圆的四肢好似被阳光照射的冰淇淋般渐渐融化。悬在郁槐背后的月亮变成了不详的黑紫色,月亮一点一点向上攀升,直到月光映照在所有妖怪脸上。
“他背后那是什么玩意儿?”
“月亮?不对,月亮还在头顶呢!两个月亮?”
“嘶!好疼!——该死的!谁袭击了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见鬼了!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妖怪堆里不停传来惨叫,黑紫色的月光所到之处,妖怪们的皮肉仿佛被那光芒腐蚀般相继融化。徐以年愣愣地看向骨骸山上的郁槐,他背后的月亮越来越大,光芒也愈来愈盛,离他最近的妖怪直接融化成了一滩滩尸水。
“我想起来了!这个能力……这是夜咏的能力!东区的何宴就是一只夜咏!”疼得呲牙咧嘴的妖怪捂着脸颊,“他说过他们一族都能放出光球,光球的光线有腐蚀作用!”
“神经病!”他旁边的妖怪痛得满地打滚,边滚边骂,“老子上周才见过姓何的,他那光球只有手掌大小,拿去泡妞哄女人,女人都不稀罕了!他打架都从来不用这个!”
“那是因为他自己也会被腐蚀!你没发现吗,黑紫色的月亮离那个鬼族小子最近!越靠近月亮光线越强!”
徐以年早就发现了。
不仅如此,他还注意到郁槐召唤出来的灵体不止一只,除了夜咏的灵体,另一只雾蒙蒙的灵体藏在骨骸堆里,郁槐周身缭绕着白色的雾霭,雾气所过之处,原本鲜血淋漓的伤痕逐渐愈合。
徐以年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两只灵体,一个可怕的想法从他脑中浮现出来。他知道郁槐为什么不怕被月光腐蚀了,因为他每分每秒都在被腐蚀、每分每秒又用雾妖的能力将自己治疗好,他每一寸皮肉都不断重复着腐蚀、复原、腐蚀、复原……
鬼族强大的自愈能力再加上雾妖的辅助,让他生生从耀眼的月光下撑了过来。他一声不吭看着哭叫的妖怪们,如果不是徐以年注意到他脖颈处的皮肉像是泛着涟漪的湖水般略有起伏,几乎都以为他不受月光影响了。
郁槐到底有多疼?
“疯了……这小子已经疯了!他根本不怕痛!”同样想明白的妖怪们胆战心惊。他们当中不少人从出生起从未尝过恐惧的滋味,生在埋骨场这种地方,想活下来就必须摒弃胆怯!但像郁槐这样对自己都残忍到极致的整个埋骨场也找不出几个,简直是个疯子……!
满地都是哀嚎与惨叫,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妖怪们一个个生不如死在地上打滚,有的甚至躲在同伴的尸体下逃避月光,但这于事无补;当尸体被腐蚀成泥后,这些躲避的妖怪们又会无可避免地受到腐蚀。有部分反应过来跌跌撞撞朝来时路跑,他们想逃离黑紫色月光照耀的区域,不出意外,这些满怀期望的妖怪砰!砰!撞在了早已升起的结界上。
最后一只灵体从郁槐背后冒了出来。他同时使用了三种能力,除了腐蚀性的月亮和治疗的雾气,还剩下一种。
结界。
瓮中捉鳖,可惜真正被困住的是这些自信满满的妖怪。
他们疯了一样对着结界又拍又打,不断尝试用各种办法攻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见结界打不破,他们又纷纷低声下气向郁槐求饶:“求求你了!求求你放过我们吧!真正想杀人的是东区的首领,我们就是些接活的!”
“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一定好好感谢你、一定会报答你的!”妖怪说着,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哪怕他们再怎么恳求,骸骨堆上那道身影始终不为所动。见求饶无效,濒死的妖怪们又恶毒地诅咒他、谩骂他:“臭小子!别以为自己能活着走出埋骨场,你得罪了东区!早晚被大卸八块、死无全尸!”
“你全家不都死光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孤零零地等什么呢?还不赶快下去陪陪你的家人!”
“就是就是!看看你这副恶心的样子,说不定宣檀就是被你克死的!”
“你也没几天可活了!不得好死!”
浓烈的血腥味被圈在这一方天地间,黑紫色的月亮光芒大盛,结界之内当真如同炼狱。
郁槐唇角勾起,高高在上地看着妖怪们挣扎融化。注意到他唇边浅浅的笑意,徐以年无法避免地感到了恐惧。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发抖,哪怕见惯了死亡,面前这副场景依旧令人毛骨悚然。他不受控制后退了几步,自我保护的本能疯狂叫嚣着逃离。
他做了个深呼吸,反复喃喃:“不怕不怕……”
徐以年下定了决心,他逆着四下逃窜的妖怪们,顶着巨大的压力朝郁槐走去。
离他愈近,月亮的光芒就愈发盛大。好几只想要最后一搏的妖怪还没碰到郁槐就尖叫着化为血水。徐以年仿佛也感觉到了腐蚀带来的刺痛,但他没有停下,就这么闷声向前走。磅礴的妖力迎面而来,徐以年抬头,郁槐伸出来的十指修长而苍白,那双带血的手做了个“抽取”的动作。
宛如鬼神一般,他轻而易举抽出了亡者的灵魂。
几百只灵体从尸堆中冒了出来,他们模样各异、代表着不同种族的能力,数不清的灵体漂浮在漆黑的夜空,就像深海中发光的鱼群。
“还不够……”郁槐看着它们,自言自语,“不够。”
徐以年僵在了原地。
心疼、悲伤、愤怒、酸楚……各式各样的情绪仿佛火焰在心中燃烧。他气自己无可奈何,也气自己不能帮他分担一星半点的痛苦。他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些夜不能寐的晚上,那时他每晚忐忑不安,生怕第二天醒来听见另一个人死亡的消息。
……对不起,都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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