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一言一语,明着夸她内藏芒刺,卞夫人无心分辨,看着一旁的冰美人点点头:“睿儿尚幼,难为你费心给子建操持了。”
明明风波平息,母亲不再言语怪罪。
曹丕脸色却更是深沉。
侍从官通报“临淄侯到~”
声音落,台上喧闹顿寂。刷刷脚步声响起,远远一玄衣少年立台上,风尘仆仆依旧身姿挺拔飒爽,抬手示意身后众兵士台下伺候。
曹植上前,单膝跪地:“拜见母亲!”
卞夫人难抑激动,目中已有泪光,半晌才说:“起来吧,先见过你哥哥嫂嫂、众大臣。”
曹植闻言起身向曹丕夫妇行礼,众臣齐声道:“侯爷大喜,臣等恭贺!”
“对了,你信中提到的王姑娘呢?让她上台来让为娘看看。这么些年,人人夸你风流公子,眼看着老大的人,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你冤不冤。”卞夫人嘴上数落的,眼里却是欢喜。
曹植侧身示意,侍从官下得台去。
此时暮色渐浓,郭氏唤人掌灯,台上顿时灯火通明。一个鹅黄裙裳身影徐徐上得台来,待走近了,碰酒盏声、议论声、谈笑声,声声停歇。
只见娇人儿身着鹅黄裙裾,脂粉未施,头上仅簪着一根药藤和一只白玉垂露钗子。肤若凝脂膏玉,眼眸乌黑闪烁,一纤一毫不沾尘俗,唇未启而灵动,脸未笑而情生,行走几步,兰香淡淡。
卞夫人唤她上前,看清样貌,有几分掩不住的惊异。
众臣惊艳之余,面面相觑,不敢做声。
“这位美人长得好似琊苑那位姑姑呀……”稚嫩童声响起。甄宓想拦着,来不及,小小人儿蹦跳着来到曹植跟前。“睿儿见过叔父!睿儿好久没见叔父了很是想念。”清脆诚挚的声音,虽俨装正经,亮晶晶的大眼瞅得人心软,曹丕与甄宓皆是细眼,这曹睿倒是眼大而圆。“这位姑娘好像琊苑的蔡姑姑,只是比姑姑还美上许多呢!”此处长辈女子皆可唤作姑姑。
曹植闻言,蹲他跟前,揉他额上发丝:“多日不见,睿儿又长高了。”心中困惑,却不知这蔡姑姑是何许人?
被夸小童扬扬得意:“父亲给睿儿安排了先生,睿儿已能读书写字啦,先生夸睿儿不仅长得像儿时的叔父,才学也像叔父!”
“睿儿!”身后一声低喝,甄宓移步到身后。睿儿住了嘴,不解地看着母亲。
甄氏虽急、开口依旧温柔,“叔父一路辛劳,需要休息,长辈叙事,你先回座。改日再和叔父说话。”
曹植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儿,依旧美丽明艳,身形单薄消瘦,手腕细弱至极,全无往日神采,他目光微冷,簇起眉头。
静默一旁的兰儿心中叹息,原来这就是甄宓,尚未出阁时乔兰儿与姐姐庙会上露了次脸,貌美之名传扬开来,怎料天下好事闲人如此之多,从此北甄南乔便生生相连,素未谋面熟悉地如同亲姊妹一般。
曹植为她添置衣裳首饰让她赴宴,原来今日得见“俏甄宓”。这甄宓全无矫揉之态,从腰身到发丝无一处不美得恰当好处,神态无寻常美女自得矜高,凤眼水波清透更添风致。一头乌发浓密,装点珠翠光泽不俗,鬓后斜插一枝梅簪。
两人并立,各美其美,难分伯仲。
“前些日子,丞相用两千两黄金、一对绝世白璧从西域迎回一名蔡姓女子,唤作昭姬,安排住在琊苑。王睿与蔡邕本是连襟,当年刘家姐妹同时出嫁,夫婿一文一武名满天下,老身也有耳闻。王姑娘是王睿后人,表姊妹相像几分也是自然。”卞夫人见众人模样,知道在避着她心中不快,倒是大度,索性自己说了。
自昭姬入汉,住在为藏书楼陪建的琊苑里。丞相竟也从此留宿,数月足不出户,政事不问,前所未有。
曹植心内暗忖,父亲性情素来刚毅果决,并非如传言一般沉溺美色,乱世崛起不易更是厌恶穷奢极欲,两千两黄金足以买下大半座城池,全不似他平时做派……先前探子来报,父亲病重,曹丕封锁消息大权独揽……孰是孰非,其中必有蹊跷。
只见郭氏上前拉住兰儿的手,轻笑着:“琊苑的姑姑虽美,西域风沙还是折损姿容,怎及我们王姑娘娇艳?妾身常想哪来一等一的美人才配得上我们叔叔呢,原来还真有这样的人儿,看着便欢喜得紧……”
“丞相曾说,世上英雄不多,你父亲王睿算一个,你有此门风,需做个稳妥的人,不可辱没家门。”卞夫人口气甚是和蔼。
郭氏轻声说与卞夫人听:
“王姑娘与蔡姑姑是姐妹,奇缘巧合。妾身一想,正好让王姑娘去劝劝蔡姑姑,让她搬回丞相府,姑姑长年住那蛮荒之地,礼数自然稀疏了些,旁的人去了,她面都不见。待接回府后,严姑仔细教导规制,或能更好地侍奉公公。”
曹丕看着巧笑善言的郭氏,父亲身体已无大碍,正寻因由回朝,未曾想她竟能如此见机行事。再看看置身事外的甄氏,仅有个美丽躯壳、生气全无,同为妻室,一冷一热,心内又有一番权衡。
郭氏一番话入情入理,卞夫人对她刮目相看。
她点点,“也好,你且随我去一趟琊苑,见见蔡氏,撇开眼下不谈,她在女子中确是个人物,告诉她,回丞相府自可安心,但需守分不逾矩,老身不计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