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始下午的办公前,乐岩寺校长会先来一杯镇静安神的传统清茶。粗糙的手握住粗陶的茶杯,杯中的水面腾起袅袅的白雾。蓄起长眉和胡须的老人平静翻阅庵歌姬呈交的纸面资料,眼神藏在深深凹陷的眼窝阴影里。
他思忖着,翻看的速度并不慢。老式传真机只支持单面打印,所以看起来厚厚一摞的纸张实际上需要阅读的内容并没有那么多。
将文件从头到尾翻过一遍,穿着传统、年纪不详的老人态度发生转变,开始审慎地对待这些散发着油墨香味的a4纸张。
艰涩的行文对乐岩寺而言不算什么问题。接受了现代教育的新一代咒术师不再需要也大概没有机会接触平安时代的古语,但那恰好是一个咒术发展到顶峰的时代,所以在某些绵延至今的古老家族内部,仍会有意识培养部分咒术师阅读古文典籍的能力。
学会阅读和理解是一码事,但运用和书写则完全是另一码事。
首先可以认定的是策划案的内容没问题,问题是:这份策划案的提交人是五条悟。逅續傽櫛請捯30мč.č𝖔м閱dμ
乐岩寺根本没考虑第二种可能。
能拥有众多咒术遗产的只有御三家,能被如此倾全力培养的只有五条悟——五条家就五条悟一人独大。有能力还有闲心干这种事的,除了五条悟还能有谁?!
老人闭眼,觉得之前被眼睛扫进脑子里的每个字都不怀好意地动了起来。心累地感觉到眉毛因为压力迅速增长,他啜了口茶试图重新冷静,但血压还是噌一下起来了,逼得太阳穴突突跳动。
为什么他要做这件事?目的是什么?这样有什么好处?
杯中的茶水不再冒热气,但乐岩寺还是习惯性地先吹了两下,然后慢慢啜饮。沉思半晌,老人拿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号码。
电话过了几分钟才被接通,对面响起一个充满疲意的男声,带着被人从梦中叫醒的低气压,“喂,哪位?”
“夜蛾正道,我是乐岩寺。”他开门见山地点名来意,心下疑惑这个点夜蛾居然还在睡,“你知道五条悟最近提交的有关姊妹校交流会的策划案吗?”
“啊?我什么时……”对面茫然不快的语气骤然一转,完全打起了精神,“哦哦,这事他跟我提过。”
“你确定?你真看过他交上来的文件了吗?”乐岩寺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被一个电话从从床上打起来的夜蛾先深呼吸,然后搓了把脸鼓励自己听下去,“所以,他又整什么新花样了?”
先是翻动纸张的轻微响动,片刻后是乐岩寺凝重的回答:“没有。”
没有还用这么严肃的口吻,夜蛾头更痛了。
因着是只差一届的学长和学弟的关系,现任两位校长私下里的交谈要比平时随意得多。夜蛾闭眼,揉揉酸胀的眼珠:“他真的、什么都没整?”
“非要说的话,他还用了不少心在上面。”眉毛生长的趋势没有减缓的迹象,乐岩寺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不禁一顿,瞄了眼杯底,“你给个准话,通不通过。”
“……”夜蛾不开口,心说我什么都不知道还给他通过,万一出什么问题,上面不照样先找他麻烦。不过哪次有问题不是先找自己呢……思来想去,还是再问道:“真没问题?”
乐岩寺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他觉得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但夜蛾不肯说他也没法撬出来。
好像夜蛾之前还是五条悟读高专时的班主任?没准他俩已经偷偷达成了协议也说不定。他越想越觉得这很有可能,沉吟良久,选择实话实说:“真没问题。”
问题是这件事上五条悟太用心了,简直像在……献殷勤似的。想到这里,乐岩寺不禁恶寒一下,眉毛耷拉到胸前,没忍住朝夜蛾开口抱怨:“怎么你带出来的学生一个比一个麻烦。”
是的,他还想到另一个大麻烦:夏油杰。
当年京都校何德何能,出于综合考量上层同意了夏油杰的入职申请,本意是希望通过招揽他来与五条悟任教的东京咒高抗衡,结果不啻引狼入室引火烧身。等咒术界的高层反应过来,想要遏制对方如癌细胞快速扩散的拥趸和势力时,早已于事无补。
为了避免哪天京都府立咒高改名叫盘星教咒术师培养中心,当时还是教师的乐岩寺嘉伸被火速提拔担任校长,同时内部勒令他作为保守派的代表人物的同时务必保住京都咒高和咒术界的最后一丝颜面。
这位子一坐就是好几年,期间倒也风平浪静相安无事,但唯一知晓内情的京都咒高校长只想说——这火山口谁爱坐谁坐。
夏油杰是不能吗?不,纯粹是不想罢了。
乐岩寺一直搞不清他的真实意图。或者说,从夏油杰毕业时选择离开东京转投京都起,这个年轻术师心里的想法和念头就很难被读懂了。在待人接物方面表现得平易近人,担任教职培养新生术师也是兢兢业业。一天两天还可以说是装的,但如果是几个月甚至几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