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没有勇气走上前去,和他sayhi。
他转身,他们对视着。
叶漪的第一句话是:“江晚月,你长高咯。”
她愣了愣:“是高跟鞋…你也长高了。”
二人相视一笑。
依然话少,但他……他不结巴了。
不得不承认,她的眼光真是很好。小结巴早已是成熟的男人,他的肩膀是那么宽厚,他现在是那么的有性魅力,他举手投足的从容优雅,谈吐间的学识气质,无不在体现,在他们各自为人生努力的这些年里,他真的有在好好长大。
他一幅幅的看她的话,和林湾沉着的交谈,讨论着他欣赏的作品。
林湾显然没有挑事的意思,与叶漪真就像来买画的消费者,谈论着哪副画的艺术价值更加值得收藏。
她全程陪同,在自己最擅长的专业领域里,她竟不想说话,安静地聆听,记忆穿梭到了他离开的那年。
“你喜欢这一幅的话,我送你。”江晚月轻声道。
叶漪微微一笑:“好哇。”完全没有客气。
“那可不行”林湾阻止道:“你送了,我送什么,这可是我和叶总第一次合作,我可必须要送他像样的合作礼。”
她似乎总是把林湾与她少女时期粘连,从未好好看看这个和她一起长大的女孩,早就成了一个成熟干练的女商人。她们好像都在长大,显得她有些……
孩子气。
她和叶漪交谈的内容,都是她平时不感兴趣的商业话题,他们是那么有得聊,他们对A市的经济政策以及投资都有自己独到见解,而她,只是一个画廊的老板而已。
在这个场景中,她再次想到那个明明就睡在她身边,却隔着遥远星河的男人。
林湾,真的和他很登对。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一个叫做获得感危机的名字,缠绕了她大半个人生。从小到大,她从未有一刻觉得,卫致会是她的。就像现在,小结巴长成了她意料之外的样子,而林湾,也不是她固有印象里,那个只知道卫致的特级绿茶。
她很想把这次见面的情境一如既往的归结为少女时代头脑发热的小情小爱带来的小打小闹,可她可悲的发现,只有她,这么幼稚。
当林湾约着他们仨吃晚饭。
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江晚月觉得自己输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会生出这种幼稚的感觉。
她故作淡定地同他们一起吃了一顿毫无滋味的晚饭。
没有人去谈论那些不值一提的从前,大家似乎都很关注自己现在的生活。
在厕所哭着和好友控诉卫致不理她的那个恋爱脑女人,就像一场梦境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们约一个局,一起去打高尔夫吧?”林湾对她道。
她数着盘中还有多少只白灼虾,笑了笑:“我不会打高尔夫。”
叶漪道:“没关系,我也不太会。”
“叶总都开口邀请你了,月月,一起去吧。我叫上花儿,我也好就没有和她见面了。”
“我不想去。”江晚月拒绝的很坚决。
林湾微微愣了愣,非常圆融的笑道:“别的活动也行啊~月月,我们见面不能只谈工作吧?这么多年的老朋友,只谈工作,多没意思,你说是吧,叶总?”
“是啊,江晚月,是不是和我一起,你不自在?”他是那么大气自然地反问她。
“是。”似乎是累了,她不想装体面人,她本来也不是体面人。
林湾很意外她竟然能这么直接的说话,正当她组织语言打圆场,却被叶漪的话打断…
“多约几次就自在了。我诚挚的邀请你和卫主任一起打打高尔夫?”他轻轻一笑。
林湾一滞,默默放下筷子。
桌上的佳肴此刻是那么刺眼。
江晚月扯出假笑,喝了口红酒,调侃道:“既然是要约卫主任,叶总应该让林总约,林总比我这个小老百姓比起来和卫主任更熟。”
林湾的假面终于有一丝龟裂:“江晚月,杀人不过头点地。”
“这句话,应该是我和你说才对。”为什么要带小结巴来见她?
叶漪也抿了口红酒,笑着问道:“怎么?和卫主任吵架了?”似乎是调侃。
江晚月扯了扯嘴角,小结巴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可恶了?
“是,回去要继续吵,我先离席回家吵架,你们继续,好好聊。”她用餐巾擦了擦嘴,拎了包就起身走。
“江晚月。”
是林湾。
她无视。
“成熟点。我真是和你买画的。”
这句话可以是任何人和她说,就是不能是林湾。
“哦,那我卖了,林总还有别的事?”她已经在临界点了。
“老友叙旧,没必要火药味那么重。”林湾笑着。
她却笑不出来:“我和你,不算朋友啊。”
“对待客户,也应该有礼才是。”林湾也笑着。
道德绑架?江晚月最不会的,就是被道德绑架:“我做生意不讲礼数,所以生意不像二位做得那么大,我也不想做大。”
叶漪起身走向她,朝她伸手,她一愣,身体不受控制的回握住他伸来的手。
他浅浅一握,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陌生而友好的握手,确实…很像她的客户。
“江老板愿意卖我个面子?”
愿意。她真的,愿意。
他微微松了手:“周末见。期待下次见面。”
他就这样定了下来。
她想说话,却被他一句话大退:“不要再拒绝我了,我可是很难约的哦。”
江晚月笑了。发自内心的。他真的杀死了那个会脸红结巴的十六岁少年。她很难再讲眼前的这个商人与少女时代让她脸红心跳的少年联系在一起,如果只是客户,又有何不可呢?
“好,我不拒绝,也请叶总帮我的艺廊打打招牌,多介绍几个资本家买我艺廊的画。”
叶漪笑了:“当然。”
林湾也笑了,端起红酒杯,一口干了:“月月还是很大气的,是我小气了,我干了赔罪。”
江晚月看着林湾,她…好像…又输了。
……
她叫了代驾,没有回家,去了酒吧。
一个人猛喝。
她从未有一刻这么好奇,林湾和卫致的那些年。
她一直避免和林湾比较,可是见到她就会想要比。她恨透了自己的无用,恨透了自己画地为牢,她把自己禁锢在了少女时代的自卑里。
不论怎么看,林湾那样的女人,都更适合站在这些所谓的成功男人身边。
配得感危机。
这个词最早是花芏理告诉她的。她从来没有安全感,因为从不觉得卫致会独属于她。她把喜欢变成讨厌,自欺欺人的过了大半辈子。她是那么会逃避,躲在自己舒服安全的壳里。她从第一眼见到卫致时,就知道自己要离那个人远一点。她是那么努力的证明自己,却一次一次的被骨子里的自卑打败。
江晚月只准自己放纵这一晚。第二天,她还是那个自由的小霸王,没有任何东西能再禁锢她。她和叶漪重逢,想的,却全是卫致。
……
卫致看到车载定位里酒吧的位置,立马开着她的车去抓人。
在他开车途中,林湾给了他一通电话。
“我今天和叶漪去江晚月的艺廊了。”她言简意赅。
卫致的脸都黑了。没作声。
“她好像还是忘不了叶漪呢…”
“你想要表达什么?”卫致的声音冷若冰霜。
林湾一个人喝着酒,讥讽道:“我只是想要表达,你和我一样可怜,永远爱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林湾,别越界。”卫致吐出的字眼很冰冷。
“越界?”林湾有些癫狂的笑了:“我偏要越界又怎样?”
“卫致你就是个爱而不得的白痴哈哈哈哈!”
卫致挂掉电话。
……
一路焦急的狂飙之后,真到目的地,看到她一个人在吧台喝酒。
他反而没有走上前去,只是远远地坐着,也叫了酒,安静地看着她流眼泪,安静地喝,安静地,病态地享受着疼痛。
哦,原来她也会痛。
他有病态的痛夹在着快意,嫉妒给他带来了某种不可名状的快感。
原来她也不是那么好,他得到了某种下作的平衡。他曾经是那么嫉妒她过得比他好,他也无止境一直强装着,让世人知道,他也很好,他把这种证明当做是对她没心肝的报复,即使她一无所知……
她从未好奇过他的生活,她根本不在意。他用那么多年的寂寞来折磨自己演一出假象的报复戏码,而当事人一无所知着为另外一个人流眼泪。这出无人观赏的戏里,他是唯一的演员,也是唯一的旁观者。
被爱的人,都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