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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致君有时觉得六年转瞬即逝,有时又觉得无比漫长,有时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真实的感觉是什么,可能是离开了施承后的日子都平淡得如白开水般乏味,让他自己也迷失了起来。
当年的分别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刚收完那一千万的“分手费”——或者说“封口费”后,白秘书就安排他急匆匆去英国开展访问学者项目,手上的课程和项目都戛然而止。在国外的那几个月里,楚致君一直恍恍惚惚,想着施承看到那封信会怎么想?应该会恨死他了吧?
他这样做,真的对吗?但如果硬是与家里人作对选择和他在一起,对施承真的好吗?
就在失魂落魄时,楚致君突然收到了学校的辞退信,理由是经人举报发现利用职务之便对男学生进行性侵犯,已核查事实并予以开除。
于是他又从英国匆匆赶回来,刚到家门就被守在那的武萱家人堵住了。对方听说了他的事,也没有问过武萱,便怒气冲冲地上门要找他这个“骗婚的同性恋”算账。五六个人把他围着揍了一顿,期间一个人用锐器割伤了他的眼周,后面见形势不对就全跑了。楚致君缓过神来叫了120把自己送去医院,现在那道伤疤在右眼皮上还隐隐可见,他该庆幸没有割破眼球。
这件事后他们的形婚自然就走到了尽头,楚致君在武萱的调解下拿到了一点可有可无的医药费,但更坏的事还在后头。
母亲知道这些事后直接摧枯拉朽地病倒了,在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压力下病情迅速恶化,楚致君第一时间把她送到北京的医院,前前后后治了一年多,但后面还是走了。
再后来,楚致君从白秘书口中得知,让他被学校辞退并不是施老爷子的意思,而是施耀文的所作所为。这也不奇怪,当初是施耀文拜托他在学校关照施承的,结果成了那个样子,无论是为人父母的立场,还是出于在施老爷子前的脸面,都足够让对方愤怒到想杀了他。
“小承,可能这就是我的报应吧。”楚致君有时自己在家里会这样自言自语。一旦尝到了爱情的甜头,又突然变回一个人的时候,那种如深海的孤独让他感到窒息,即使偶尔许天亮、浩子、叶灵会来看他也无法缓解。他不得不找个臆想来说话,哪怕是自言自语也好。
他的臆想就是那枚戒指,当年施承生病那次之后,楚致君就预感分开的那天迟早会到来,于是偷偷去做了一个同款的戒指,唯一不同的是仿款的内侧没有刻字。六年来他小心翼翼保存着这枚施承给他的礼物,珍惜着他们相爱过的唯一证明。
对啊,他还爱着施承,当年突然分别的痛苦像海绵里的水,每天都在一点点往外挤,挤了六年还是如此充盈,仿佛无穷无尽。有一段时间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但后来发现他根本忘不了,而是他早已习惯了痛苦的存在,学会了与之共生,甚至融为一体。
不过转念一想,他可能是连痛苦的资格都没有的人,毕竟今天的结果,有他当年的一臂之力。
他把那枚戒指始终放在床头,或者像施承从前那样用线穿起来戴在胸口,久而久之,他已经把这枚戒指当成施承,会对着它说说话。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啊,”楚致君拉开窗帘,望着窗外多年如一日的晨光喃喃自语,“小承你知道吗,浩子和叶灵今天办婚礼,让我做证婚人。你肯定没想到他们俩会走到一起吧?他们就是当年我们分开后认识的,我离开学校之后,叶灵不相信那件事就跑来找我,浩子也是,他们俩就这么认识了……一开始还有点合不来,后来慢慢的就走到一起了,是不是很奇妙?”
当年叶灵和浩子一得知楚致君被辞退的消息和原因就过来找他,正赶上楚母病重,也帮了不少忙。
叶灵当时情绪激动,嚷着说根本胡扯!我就是楚老师带的研究生,其他同学我都了解,根本不存在什么性侵男学生的事!就是有人诬陷!
浩子已经猜到了一些内情,问他:是不是和承子他们家有关?我最近也突然联系不上承子了,像人间蒸发一样,听说他也不来上课了,你是不是和他们家人有什么矛盾?
“我当然没有告诉他们我们的事,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楚致君说,“我也不可能接受自己被诬陷成那样的人……但除了他们几个,好像没有人相信我了。”
离开学校后楚致君没有任何喘气的空间,立即开始忙于照顾病重的母亲。母亲去世后他又回老家忙着处理后事,前前后后两年就过去了。他甚至想过离开北京,但又不知道离开了去哪里,他也不想回家乡。
后来他在许天亮的鼓励和帮助下,去应聘了一家稍有名气的咨询公司,面试时他花了很长时间解释了被学校辞退的原因,以及离开学术圈的决心,但好在对方更看重他的学术积累和研究经历,答应录用他从最基础的研究员做起。
他发现拼命工作是能让自己暂时忘却痛苦的好方法,而且这份工作不需要应酬,同事也不会问他的私事。他每天毫无怨言地加班加点,在那家咨询公司做牛做马了三年多。一年前他跳到了叶灵任职的一家互联网游戏公司战略部,开始了第三段
', ' ')('职业生涯。
他攒了一点钱,便联系了白秘书要将那一千万还回去。白鹭很惊讶,和老爷子汇报后,还是同意他的还款。那笔钱其实没花多少,母亲治病大都用的是他自己的存款,更何况他没脸再拿着这笔“分手费”,这只会让他更耻辱和痛苦。
楚致君没问白秘书施承过得怎么样了,虽然他时常会想这个问题。看辉盛这几年海外业务的发展形势,对方事业应该很成功,而且一定已经结婚,甚至也该也有了孩子、当了爸爸吧?想到这里,他又开心又酸涩。
“小承以前说过想做游戏吧?我偶尔也会玩一下公司的产品。以前我不玩游戏,但渐渐发现挺有意思的,他们其实做得很不错,在业内是数一数二……”
整理好着装,楚致君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打车去酒店。下车后走进大堂,他一眼就看见门口的引导牌,上面放着二位新人的照片,旁边署名“马子浩&叶灵”。
“楚老师你到啦!这身真帅,哇这脸这身材,看着像二十多岁!”
”行啦,你们更帅,新郎呢?”
“你快去后台看看,新郎可紧张死了!”
化妆间里,西装革履的浩子看见楚致君赶紧跳起来抱住:“楚老师你快点给我做点心理建设啊!这稿子我背了好多遍还是磕巴怎么办?!”
“没事的,你就拿着上去讲吧,”楚致君笑着拍拍新郎官,“像大家说的,关键是要真诚。”
“楚老师你咋也跟着他们学坏了?!行吧,我就带稿念。老师你的词儿没问题吧?”
“放心,你专心弄好你的吧。”
楚致君喜欢后台的安静,正好免了去大堂应酬的麻烦。他就在这里来回走动,心里反复默读着早已熟记于心的证婚词,对于有讲台经验的他来说,这类场合可以说游刃有余。
“仪式要开始了,证婚人该候场啦!”
”致君整理了下仪容,走进喧闹的大堂。他站在舞台旁边,让自己置身于一片阴影里,与宾客满座的喧嚣划出界限,好让心情平静下来准备登台。
音乐响起,新郎新娘牵手入场,在漫天花瓣和欢声笑语当中,看着自己两个学生幸福的样子,楚致君鼻子和眼睛也有点酸了。
“今天我们很荣幸请到了楚致君先生,也是二位新人的恩师到场担任证婚人,下面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楚致君先生致证婚词!”
楚致君笑着走上台,朝主持人点点头,也朝观众席鞠了一躬
“楚致君先生也是二位新人的老师,我们楚老师是非常儒雅帅气啊,”主持人为活跃气氛地多讲了几句,“据说还是当年学校里很多女生都想嫁的老师哦。”
观众席下发出友好的笑声,楚致君笑着回应道:“这可不敢当,其实当年我还没有咱们新郎官一半的帅气呢。”
他说着用视线回应来自观众席的笑容,目光正好落到宴席前三分之一的座位。
他突然感觉自己看到了什么人,脑海中一瞬间告诉自己不可能,但还是又看了一眼那里——然后他就看到了六年未见的施承。
对方变了,轮廓更成熟且棱角分明,那双漆黑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只是穿着休闲西装,气场已经强大到让人不敢逼视。
楚致君身体顿时变得僵硬,刚才和主持人谈笑风生的表情从脸上褪去。他拿起话筒,嘴巴机械地开始念词:“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非常荣幸作为马子浩和叶灵的证婚人,我……”那一刻他脑子一片空白,突然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一股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从脚尖涌上脑门,楚致君没有再敢看施承,但对方的存在无时不刻再提醒他,让他有强烈的冲动要逃离这里。
异常的卡壳让台下躁动起来,新娘也担心地小声道:“楚老师怎么啦?”
台下的施承眼里一闪而过惊讶,随后突然鼓起掌来,随后其他人也反应过来开始鼓掌。带动着台上新郎新娘也鼓掌。
“别紧张啊楚老师,您都紧张了一会儿我不得吓晕过去啊?”浩子上前拍了拍楚致君的肩膀。
这话一出观众们都笑了,楚致君也笑了,理智也逐渐拉回来,记起了接下来的词:“给大家道个歉,我一般在人多的场合讲话都不紧张,但今天是浩子和叶灵的大日子,作为证婚人压力太大,可把我紧张坏了……”
他顺利讲完了证婚词,效果还不错,下台时才发现自己背上满是冷汗。
小承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不是一直在美国吗?之前没听说他会出席婚礼啊?是不是有什么业务要回国?楚致君脑子充斥着乱七八糟的问题。这些年他没听过施承的任何消息,虽然对方是上市家族企业的核心人物,但施家的隐私保护做得非常到位,除了商务相关的抛头露面,其他信息都密不透风。
楚致君没回宴席,他不敢见施承,也没脸见施承。他一直站在舞台旁,等到仪式全部结束开始吃饭时,便去了洗手间洗了把脸,又回到空无一人的化妆间,心想这施承肯定很忙,说不定坐一下就走了。
他坐在
', ' ')('沙发上,用手机看一些工作上的分析报告让自己冷静下来。大概看了十分钟,忽然听见有人开门,楚致君以为是婚庆公司的工作人员,但刚一抬头就僵住了。
施承站在门口看着他,轻声说:“老师,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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