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晴回道:“有时候提前就疼了,有时候来了之后还疼。”
许阳微微点头。
许阳又对李晴说道:“舌头伸出来我看一下。”
李晴吐出了自己的舌头。
钱老是很重视舌诊的,所以这一年的跟师,许阳的舌诊功夫也进步飞快。
昨天他只看出了舌淡红,苔薄白,这可以说是正常人的舌象,但是今天一看,不对了,还有舌体胖大,他之前没看出来。
舌胖大,苔薄白,为脾虚,水湿痰饮之证。
许阳又对李晴道:“把舌头翘上去。”
李晴又听话翘舌。
“舌下络脉曲张!多是血瘀之证。”
“我明白了。”许阳恍然大悟。
细脉主虚证也主湿证,脾主运化,脾虚则运化不利,自然有湿证,她的舌象也正好印证了这一点。患者不是寒凝血瘀,而是脾虚宫寒,气虚而滞则血瘀。
没错,她有寒证,她少腹胀痛也冷痛,得温痛减,乃是寒邪客于下焦。但最重要的不是寒证,而是她有脾虚。
脾为气血生化之源,脾虚则气血虚弱,你源头都不生产了,气血怎么会充沛?
再加上水湿困脾,所以见身疲懒言。她本就气血虚弱,经期又大失气血,胞宫失去濡养,则更是不荣而痛,所以经后也疼。
而且脾虚则气虚,气为血之帅也,是气统摄血在人体中健康运行的。没错,她是有寒证,血因寒而凝,可却是因气虚而滞啊。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女生洗冷水澡吃生冷食物,都不会痛经的原因,人家气血充沛,就算寒凝了,有气统摄血液,根本不会产生血瘀滞留经脉的情况。
正气存内,邪不可干!
同样也是因为脾虚所以才导致了脾胃失和,胃失和降,所以胃气上逆,才有干呕的症状。
而且脾主升清,胃主降浊。一升一降,运行有度,现在脾虚导致胃气上逆,所以患者有欲呕之症。且浊气不降,停滞于中,所以导致了脘腹胀满,大便秘结。
所以她的大便干燥,两三日才行一次。
这都是脾虚导致的。
所以她的辩证是里、虚、寒,妥妥的阴证啊。
中医讲究八纲辩证,阴阳为总纲,里、虚、寒三者为阴证,表、实、热为阳症。擅诊者,察色按脉,先别阴阳。
阴病用阳药,阳病用阴药,就不会有什么大错了。
所以中医必须要会辩证论证。如果许阳不懂脉诊,也不懂舌诊,单靠问诊是很难准确发现脾虚之证的,那就很难根治。
所以这也是许多人看完中医发现没效果不好的原因,不是中医不行,而是你看的医生不会辩证,他不会治病!
许阳有些懊恼地拍拍脑袋,昨天真的辩证错了,辩证成了寒凝之证,以为是实寒之证。不过少腹逐瘀汤也是对证的,能温经和逐血瘀,她吃了会有效果。
但是欲呕、恶心和便秘,还有身疲懒言,腹胀等脾虚之症,这方子就不能治疗了。寒凝血瘀只是标,而脾虚才是本啊。
他治寒凝血瘀,只治了个标。若是脾虚不治,下次再遇寒,下焦依然会血瘀。
症状一样会出来,所以他昨天若是只开少腹逐瘀汤,那就会变成吃完了只能缓解痛经,但是下个月很有可能恢复原状,而后久治不愈,疗效甚差。
脾虚之本不治,难为良医。
这就是有师父跟没师父的区别,要是靠着许阳自己,临床真的会抓瞎。
许阳吐出一口气,对李晴说道:“昨天开的药不对证,我再帮你开点吧。哦,昨天给你开的四物汤先别喝,等新开的药喝完了再喝吧。”
许阳心中也暗暗自责,昨天辩证错了,四物汤中有川穹这位药,这是行气的。气虚者不可复行气,气虚者妄自行气只会更伤气,需要先补气后行气,或者补中有行!
“行吧。”李晴也答应了,心里却是在盘算晚上吃什么。
见许阳又要开方子,宋强也有点讶异,难道这货又要开四物汤?
许阳双手放在键盘上,神色又有些紧张起来了,那些冷漠和嘲讽的眼神再度浮现,向他袭来。
“呵……”许阳摇头笑了笑,这些画面瞬间消失不见。
许阳摇摇头,敲着键盘道:“我给你另外开个方子,方用少腹逐瘀汤合六君子汤加减。气滞郁结和水湿困顿则宜去六君子中的白术与甘草;大便秘结,则加大黄、焦槟榔与消痞散。方中有热药中和这些苦寒药,不用担心它们损伤阳气。”
许阳之前是只会背诵经典,是不会根据患者实际情况配伍用药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李晴面色有点垮:“这次又要调理多久才能见效啊?”
许阳微微一笑,自信道:“药既对证,自当立起沉疴,效如桴鼓。”
第10章一定还有办法的
现在的中医诊所都有中药代煎服务,许阳给李晴开了五剂的量,第一剂许阳给她熬了,当场就喝了,剩下的几服药,等下给她熬制好了,她下班了就可以过来拿了。
李晴则是一直在纠结晚上吃什么,还过来问许阳的意见。
许阳告诉她:“叫外卖。”
然后李晴喝了药,气呼呼地走了。
宋强打完了一盘,这才抬头问许阳:“哎,我说你怎么没开四物汤了。这方子能治好人家吗?有把握吗?”
许阳道:“应该没问题,辩证正确,用药没错,那见效就会很快。”
“哦。”宋强虽然应了一声,但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他认为许阳是有夸张的。现在谁不知道中医见效慢啊,中药调理,不吃两三个月药,好意思说自己在调理?
还立起沉疴,效如桴鼓?真够能吹的,那些名老中医也不敢打这样的包票吧。
宋强摇头笑笑,又开了另外一盘。
……
张可也回来了,她刚上楼去给她爸喂药了,倒是没看到这一出。
回到诊所之后,张可依然是黛眉紧蹙,愁容满面。
许阳则是又拿出了手机在研究怎么加速。
宋强依然在忘我地斗着地主。
稍顷之后,店里来了来了一个戴着大粗金链子的中年男人,中年人进来就道:“哟,可可,你在这儿呢?”
张可看他,也是一愣,这人就是诊所的房东,张可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潘叔,您来了。”
“对。”潘房东点了点头,又问:“你爸爸身体怎么样了,好些了没?”
张可回道:“好些了。”
潘房东呵呵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金链子,道:“今天我来啊,也没别的事儿,就是想跟你确认一下,这店面你们还租不租了?”
张可皱眉道:“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吗?我们还是要继续租的。”
潘房东忙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就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嘛,有个老板想把这里盘下来做个洗脚城,毕竟我这儿也是中心地段了,对吧?”
张可顿时神情一滞。
听到这里,许阳和宋强两人也看了过来,宋强连地主都不斗了。
张可脸色有些难看:“那你想怎么样?”
潘房东干笑两声:“不是我想怎么样,就是跟你们商量商量嘛。我看你们这儿买卖也做的不容易,而且人家出的价儿也挺合适,人家挺有诚意的,还愿意给转让费呢。”
张可沉下了脸,严肃地说道:“我说了,明心堂我不会转让出去的,我是一定会开下去的。”
潘房东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是……是……不过,这主要对大家都好,我也挣更多,你们也能省点压力。我这不也是为你们考虑嘛,咱们这都多少年的交情了……尤其你妈还在的时候……”
张可出声打断道:“您还记得我妈呢?我妈治好你老婆的不孕症,你怎么不说?我妈治好你的老胃病,你怎么不说?我妈治好了你岳母的几十年的偏头痛,你怎么不说?我妈在的时候,你们来看过多少次病,我们收过你钱吗?”
张可顿时咄咄逼人了起来:“这些年,你一直在涨房租,我们说过二话吗?我们少交一分钱了吗?你看看你脖子上戴的金链子,还不是拿我们的租钱买的?”
“好家伙,现在为了一个破洗脚城,就想让我们诊所关张,你好意思说跟我们家有几十年的交情吗?你好意思说跟我爸妈是老朋友吗?”
“我爸中风到现在,你除了涨房租,还干过别的吗?你来看过他吗?当初你赌钱欠下一屁股债的时候,不是我家提前给了你三年的房租,你早被追债的人打死了。”
“我也不求你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你也不至于为了个破洗脚城,就要把我家的诊所逼死吧?这是我妈一辈子的心血,我告诉你,谁来了也别想动!”
潘房东被喷的有些无地自容。
宋强和许阳也有些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张可战斗力很强,但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强。
潘房东顿时尴尬不已,只能勉强说道:“我这……我这也是为你们考虑嘛。那既然你们想继续开下去,那就开,我肯定支持你们的。”
“至于租钱,就按照昨天咱们说好的那样,好吧?额……月底前给我,我就去回了那个开洗脚城的。哈……我……我先走了。”
潘房东逃似的跑了出去,连二度涨价也不敢提了。昨天他已经说要涨价了,今天本来想借着这个洗脚城再来谈谈的,要不让他们走人,要不就再涨涨价。
现在却被张可喷跑了。
许阳和宋强都在看张可。
张可回头瞪着两人,烦躁地怒吼道:“看什么看,干活去,再没营利,大家一起完蛋!”
吼完之后,张可气冲冲地快步跑了出去。
宋强忙催促许阳:“许阳,你快跟出去……哎?”
他话还没说完呢,却见许阳已经跑出去。
宋强摸了摸下巴,小声嘀咕道:“这回是真要裁员了,哎呀,可怜的小许!”
宋强摇了摇头,然后点开了另外一盘,继续斗起了地主。
许阳跟了出去,见张可已经进了小区,他也赶紧跟了过去。
然后一路跟着张可来到了小区的绿化角,张可寻了个没人的地方,一屁股坐在了草坪上。她双手环抱着膝盖,然后把头埋进去,身子也在微微抽动。
许阳就站在不远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他踌躇了一下,问道:“诊所资金有困难吗?”
张可微微抬起了头,看不见她的脸,但听她的声音却是有些哽咽:“就剩最后一点了,交了租就没钱给我爸治病……给我爸治病……那明心堂就要关张……”
许阳则是微微一怔,他是在老板张三千病倒之后才被张可招进来的,从他入职的那一天开始就没见过这女孩还有这么柔弱的一面,她可一直都是很强横霸道的啊!
“一定还有办法的。”张可轻轻念叨一声,像是给自己打气,她迅速擦了擦眼睛。
许阳顿了一顿,道:“可可,要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