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湛见周围树木渐渐葱郁起来,越看越觉得诶不对,他问道:“不走官道吗?”
没有听到回应。
何湛惊着将宁左扶起来,掀开车帘,看见前方的路的确是通往密林深处,他死死扼住车夫的喉咙:“谁让你走这条道的!回去!”
车夫没有听何湛的话,手下猛地一抽马缰,何湛被惯力狠狠地带回车厢,背脊不防地撞到座位上,疼痛在他背后炸裂开,疼得何湛倒抽冷气。
这下连宁左都醒了。
马车在道路上疯狂地飞驰,葱郁的密林连成重叠的浓翠,看得宁左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
何湛从袖中滑出弯刀来,冲着车夫的背脊就猛扎下!
车夫听到动静,纵身跳下奔驰的马车。
何湛扶着厢门去抓缰绳,忽地从空中飞出数十支弩箭。
何湛将厢门一拉,弩箭齐齐射到门上,差点直入车厢内。何湛飞快地扯下车帘,将几根弩箭拔出,想透过残破的小孔再探看前方的状况。
不想这时马车的一个轮子转脱出来,车厢瞬间翻下去!
何湛本能地将宁左护在怀中,跟他一起随着车厢跌到地上。
车厢翻了好几下才停。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何湛身上没有一处不是疼的。
马蹄声渐行渐近。宁左被护得很好,除了几处小痛之外没受什么伤,他瘸着一只腿将何湛拉起来,扶着他就要往林子深处跑去。
一瘸一拐,极为狼狈,何湛知道两个人是跑不了的。他将宁左推出去,紧紧握着袖中弯刀,冷声说:“跑!”
宁左明白当下的情况,他咬着牙,眼中流出泪来,扶着自己的右腿就往林子里跑。何湛转身握刀,看向追来的人,远远就见宁右领在最前头。
那个现在本该昏在桌上的宁右。
何湛不作他想,握刀正欲冲上去。宁右手中长鞭一挥,气狠狠地将何湛的弯刀打落。
何湛手背中了一记,身上的痛楚让他的反应都变慢了,躲不过宁右再度挥下来的长鞭。鞭似乎都要入骨了去,将他打得跪倒在地,毫无反手的能力。
他身后的人马未停,不一会儿,其中一人手中抓着绳头,另一头系着宁左。他被人从密林中硬拖了出来,口中不断溢出痛吟声。
何湛大惊,怒着盯向宁右:“宁右!他是你哥!”
宁右冷着眼,同宁左一样俊朗的脸上此刻却寻不到半点光明磊落的样子,有的全是阴鸷。他挥鞭抽向何湛,几乎是咬着牙道:“骗子!骗子!”
“你为了宁晋,都愿这样骗我!”
何湛僵直身体。
他从马上跳下来,鞭子绕上何湛的脖子,几乎将他勒得快要窒息掉。宁右狠着一双眼:“我想信你的,可你究竟喜欢谁?你要救他,到底是为了我哥,还是为了那个贱种?!但无论是为了谁,你都是不喜欢我的!何湛,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为什么!”
鞭子越收越紧,何湛脸色涨红。宁左见状,抓住鞭子,何湛抽一口气,猛地咳嗽起来。
宁右更怒,收鞭子转头打在宁左身上:“你也在骗我!都在骗我!”
宁左受了几鞭,何湛伸出胳膊如同护幼崽一样将宁左护在怀中。宁右疯子一样泄愤,之后抿唇平复着起起伏伏的胸膛,稍稍拉回些理智。
他挥手示意后面的人,左右上前将何湛和宁左拉开,宁左一双腿废着,加上之前毒药未散,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何湛亦然,疼痛已让他身上所有的力气散去。
宁右看向何湛,缓缓跪倒在他面前,说:“一切都会变好的,三叔…一切都会好的。”
再上来两人擒住何湛。宁右伸手捏住何湛的脸,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膝盖猛击何湛腹部。
何湛松开牙关痛呼,药水灌下将他的痛声压成呜咽,灼热的温度从喉咙里一路向下,似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燃烧殆尽。
第107章 算计
疏道导洪,这场旷日持久的洪灾终于在官民联合治理之下缓缓退了汹汹的气势。
丹江水面肥涨,滚滚向东。
一叶竹排飘荡在水面之上,上立着丰神俊秀的红衣公子,手撑竹篙。岸上桥上拥簇着人,个个都伸长脖子看向竹排。
一袭红衣灼灼如火,公子回过身来,眉眼带着明朗的笑,风采过人。猛地,他撑篙跃起,以竹篙为棍,滚棍狠狠劈开万丈波涛,声音如同雷响,震天动地,直震得竹排在水中来回荡漾。
水花与他同时落入竹排中,来回荡了几下才将竹排稳住。
先声夺人!
溅起的水花淋了他一身,可他脸上笑意更盛,岸上一片叫好喝彩的掌声和欢呼声。
他撑篙迂回到岸边,上来几个含羞的女子将手帕递给他,他浪着笑接过,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水。
之后,无数的竹排从桥下游过,竹篙拍水的声音此起彼伏,岸上的欢呼声越来越响。
此举为“打鬼龙”。青州在水害之后就有这样的风俗,第一个下水打鬼龙王的人会背负上龙王的威怒,若是第一棍打得精彩绝伦,叫鬼龙王见了也怕,就算是鬼龙威怒也不足为惧。因此,甚少有人敢第一个下水,前几次打鬼龙王,都是十人一同下水,共同打水,以此来威慑鬼龙王。
今天当主事的祭礼再度问起有哪位侠士敢打第一棍的时候,何湛在攒动的人头中举起手,一边跳着一边挤出人群,亮着一双眼问:“在下不是青州人士,可有资格去打鬼龙?”
祭礼见他是外籍人士,可能是不懂打鬼龙的忌讳,故将此风俗的来龙去脉一并告知,听完何湛使劲点着头,生怕这第一棍叫别人抢了去,接过竹篙就说:“行,瞧我的!”
这一棍打得水花高起几丈,颇有劈涛斩浪的架势,打得既好看又精彩。
何湛将竹篙交了回去,岸上的人都为他鼓掌。
何湛半谦不谦地笑着,拱手一一回敬。
“三叔!”
人声鼎沸。嘈杂中传来唤声,何湛蹦得高高地循声望去,果然从不远处瞧见宁右。他挥舞着手,殷红的袖袍就像夜中的萤火虫,任谁都能一眼瞧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