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军,刚才我们说的魏武卒,不就和百金与卷甲一样吗?”赵雍指着还在拼命跑圈的赵国士卒。由于天气炎热,很多士兵已经出现了脱水的情况,有的跑着跑着,就跟不上队伍了,开始走了起来,有的直接摔倒在地,旁边的士兵赶紧上前将他们拖了出来,不至于影响其他人。所以,还在跑圈的士兵,已经没有多少了。“您是沙场老将,当知兵贵精不贵多。从郡县征兵当然是国策,然而百姓需要耕作,也是生存之必然,若是穷兵赎武,那是自取灭亡之道,若是全民皆兵,则未必能够抵挡秦楚虎狼之师。所以,全民皆兵,提升赵国兵员实力,辅助以精兵之政,为抗击外敌的主力,方才是国家正常的兵役所在。”
“但是,如此以来,国家的负担就要重了许多了。魏文侯携三晋之余风,据有河内河东之沃土,方才得魏武卒五万之人,然而到了如今的魏国,人数递减。虽非训练不易,然而其花费之巨大,也是实际存在的。故老臣觉得,君上这种精兵之策,若非国力不盛,则易缓缓图之。”赵山无奈说道。
“将军忧国之心,孤甚慰矣。”赵雍说道,“然而时不我待,秦国齐国皆对我虎视眈眈,魏国中山也在我左近对赵国有非分之想,若是待一切条件都准备成熟,恐怕赵国也等不了这么久。是以,孤只能一方面委曲求全,获得秦楚两国的缓和,和魏国也要虚与委蛇,一方面在绸缪自己的事情了。”
“是老臣天资驽钝了。”
“无妨,将军还是赶紧去把这群士兵训练起来吧,这些人,将是我赵国崛起的希望。”
“老臣,遵命。”
看着赵山离开的身影,赵雍轻轻一叹“重农抑商推行了,到底怎么样,还是要先看看吧,希望商鞅他老人家不会坑我;以河间之地实行军屯之制,应该也问题不大,那个地方,一时半会是打不起来的,所以就算出了岔子,也能及时纠正;军队的改革也开始了,但是连赵山这样的职业军人都有些疑虑,恐怕这样的办法虽然稳健,依然得不到很多的支持啊。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信宫朝会的时候,又是一番周折反复啊。”赵雍边想,边走向大帐,连身边的人向他行礼,他都置若罔闻。“但是,总感觉有什么地方是我没有想到的。”
走进骑兵营,看着军营里如火如荼训练的场景,赵雍整个人都感觉到热血沸腾,特别是看到李拙在使用了马镫和马鞍的马匹上,做着各种马术动作,赵雍心里有点兴奋。因为是自己,在亲手改变着这个国家,这个军队,以后甚至有可能,改变这个历史的结局!想到这里,他对后日的信宫朝见,又多了些期许。
信宫。
“自秉承先君之命以来,夙夜忧叹,敕天之命,惟时惟几,惟日孜孜,无敢逸豫今万邦兴盛,唯赵式微,寻其根本,则内政不修而军事不振也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赵豹站在众官员的上首,朗声吟读着他和肥义、吴广起草的以赵雍名义发布的所谓“圣旨”,三人将一片宣言说的文文绉绉,虽然赵雍已经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却依然搞不懂说的是什么,但是其核心内容,就是那句“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经过赵雍和三位大臣的不断商讨,针对赵雍提出的几个问题,四个人初步拟定了一份简单的方案,这份方案主要涉及了行政、土地和军事三个方面。说起来非常笼统,但是内容却着实不简单。
其一,重新标定四卿制度,即“官分四卿,职分四寺。司徒、司马、司空、司寇各有所治。”。司徒治民,掌户籍;司马治军,掌军队调度;司空治赋,管理土地、建筑、田赋;司寇治狱,掌管刑狱诉讼。
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创新,《周礼》中就有对司徒、司马和司寇的规定,只不过在这个基础上,赵雍特别要求所有事情,分轻重缓急在“议事堂”汇报。每日由一人值守议事堂,负责顾问咨询事宜。
其二,“清丈田亩,编民入册”,利用半年到九个月的时间,将百姓编入名册,发放新的名札,强化对百姓的管控。最重要的是,派遣官吏核实现有之田亩数,分别得上等田、中等田和下等田若干,公田多少,私田多少。分别上报司农进行管理。
其三,“凡五刑之罪,除大辟外,具以废除,改罚没资产,发往边境屯田,终生不得入民籍。所开垦之新田,按官八民二之例上缴。”“边境之兵士,有携带亲眷家属入边者,可给予上等田若干,使用公产者,则按官七民三予以上缴;私产者,按官六民四上缴。”
这一点除了吴广之外,其他人都很赞同。其实吴广的说法也并非反对屯田,而是反对大规模开垦,究其原因,就是这个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赵国做的,齐国也做的,燕国、魏国更能做到。特别是魏国,做的未必就不如赵国。如果大规模推行,势必让其他国家学习,这样做屯田的意义就凸显不出来了。
但是肥义和赵豹却认为,即使如此,其利也大于弊,应该推行。赵雍于是斟酌之后,效仿后世的发配流放制度,同时废除了一些肉刑。他这一举动,竟然得到了百官的赞誉,这就是题外话了。
以上三点,赵雍权衡再三,在征求了其他人的意见后,才予以宣布。但是像“官吏不得从商”“军队编制”“军功爵位制”等构想,都没有表达出来。也是考虑到当前的环境,应该以求稳为主,而非大规模的调整。
然而仅仅如此,就已经让朝中百官具以侧目了。
首先,重新标定了官职之后,看样子是把权利进行了下放,明确职责,废除前晋的制度影响,向周王室效忠。但实际上,所有权利,又通过政事堂进行了收回,四卿从办事员转变成了传达员,很多事情不再自己做主,全部集权在了赵雍手里。
第二,清账田亩,编民入册,这是最让人接受不了的。按理说,新君上任,清账田亩和编民入册,都是常规的动作,但是这一次,赵雍将工作分配给了司空寺,作为全国赋税的管理机构,这里将成为全国的财政部。什么事情,就怕认真,当司空开始成为专门机构的时候,一些细节就会被挖出来。比方说官吏的公产和私产,田亩的多少贫瘠,都会反映出来。
而编民入册更是厉害,编民入册要求所有但凡是民籍的百姓,都要登记到册,这样一来,所有官员下的人口,但凡是有民籍的,都要一一入册,那么所有被多报和瞒报的人口,只要较真的去查,总会清理出来。如此一来,想要靠虚报人口获得更多田产之人,以及之前虚报人口获得了多于田产之人,都将会查出来。虽然赵雍这么做的初衷,只不过是为了更好的限制百姓出行,但是能够收到这样的效果,他也非常高兴。
如果说前面两条还算是有阻力的话,那么第三条就好了许多。毕竟废除了肉刑,不管是对于官员也好,百姓也好,都额手相庆。以至于后面的军屯条陈,却没有太多人去关注了。
简单来说,这份所谓“维新”的命令,处处都透着不同,又处处都符合周礼,至少在一些维护周礼的元老重臣的心里,这份命令是完全合乎他们想法的他的治国纲要。
但是,在有心人看来,这份在细节上有重大变化的命令,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当赵豹宣读完之后,依然没有离开,而是从旁边一个侍立的宦人端着的盘子里,又拿起了一分竹简,他缓缓打开,然后看了一眼,便对下面还叽叽喳喳的官员宣读起来。
这份竹简的主要内容,是对四卿的任命。
司徒一职,毫无意外的落在了赵豹的身上。作为曾经的相邦,这次的工作虽然依然是最重要的部分,但是其权利已经被杯葛了,不复往日的光彩。但是赵豹依然很兴奋,因为他本来已经做好离开政坛的准备,没想到赵雍还是把司徒之位交给了自己。
司马之位也毫无悬念,虽然国尉的职位取消,代之以司马,但是两者无论从权利还是从职责上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区别。然而,吴广心里非常清楚,自从白虎堂建立之后,所有的军队调动都已经收回到了赵雍手里,他已经彻底沦为了一个后勤队长的职务。然而吴广显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赵雍,让自己从一个实权人物,成为一个虽然排名靠前,却没有什么大权力的虚职。
最让所有人意外的,其实是后面两个职务。司空这一职务,被赵雍出人意料的交给了自己的叔父赵成。这就让人非常奇怪了,很多人都清楚,赵雍亲政以来,赵氏公族出身的官员很多都被排斥在核心权力层中,虽然看似位居高位,风光无限,但是没有实际权力。连赵成,都因为身份特殊,开始不再涉足政务,但是这一次,却被任命成了最具权利的司空一职,这君上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而司寇一职,也已经明朗了。先君的托孤重臣,当今君上的老师肥义,毫无意外的占据了四卿中最后一席,成为了秋官。这也就意味着,以后的赵国法律和审判断狱的工作,就掌握在了这位老师傅手中。
当四卿一宣布,整个朝堂已经鸦雀无声,因为大家都被这滚滚天雷,雷的外焦里嫩软软呼呼热气腾腾。